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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214)+番外

他看向面前满脸不耐的次子,忽然伸出手,在钱二公子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若非你这孽障成日惹事,我钱家何以将府台大人得罪到底?”

钱家原本并非一定要站到柳贺的对立面,但自盐运司衙门、扬淮两府知府弹劾柳贺开始,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钱员外原本极宠次子,家业由长子扶持,次子每日只吃喝玩乐就行,即便他成日纵马伤人,但钱家有银子开路,钱二公子几乎没吃过官司,久而久之,钱二公子便越发少了约束。

钱二公子无故挨了一巴掌,心中也是不忿:“我又没叫爹去贩私盐,家中银子不是够花了吗?”

钱员外被这话气了个倒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身旁人扶了许久,钱员外气才平顺了,伸手往外指了指:“你给我滚回去!”

到这时候,他方才后悔未将次子教好,若是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钱家偌大的家业要交给谁?

“钱员外教子倒也不必在这府衙前,叫满府百姓看了笑话。”

府衙大门忽然被推开,盐商们认得,这是柳贺面前那位顾先生。

顾为并不常在人前露面,公事上,柳贺多用府衙中的官员与书吏,顾为则多在暗中替柳贺忙碌。时下官员身边总要有几个师爷出谋划策,柳贺却不太爱用师爷,在他看来,师爷们流动太频繁,临时请未必能请到合用之人。

不过在扬州任了府官后,柳贺发现,师爷还是很有必要的,府中杂事太多,水利、钱粮、判案……非专业人士忙起来着实是一头雾水。

顾为道:“府台大人并不愿见你们,你们不必在此等着了。”

顾为语气轻松随意,盐商们却慌了神:“顾先生,求你无论如何让府台见我等一面。”

“各位不觉好笑吗?柳府台在任上对各位是照顾有加,钱员外,你家二公子纵马伤了府台,府台可携私报复过?府台如此仁慈,各位却不识好歹。”顾为笑道,“府台眼下不找你们麻烦,但你们的事,府台也不会再问。”

柳贺不管,他们如何能将人从大牢里捞出来?

“顾先生,我等今后定规规矩矩交盐税,不让府台大人烦扰。”

“是啊顾先生,替我等在府台面前说说好话吧。”

顾为的嗤笑声这一刻无比清晰:“各位员外,缴盐税乃是国法,无论何人当这扬州知府,各位的盐税都不能少交一分,你们若只是这点诚意,那就不必再谈了!”

顾为这话,显然还有能转圜的意思。

“敢问……府台老爷想如何谈?”

“此处不是谈事情的地方,便一道去意满楼,我同各位先商议商议。”

待众人在意满楼坐定,顾为拿出文书,钱员外立时火冒三丈:“知府大人胃口实在太大,我钱家是满足不了!”

顾为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钱员外消消气,知府大人早就嘱咐过我,你们愿谈就谈,不愿谈,知府大人也没什么损失。”

他这么一说,钱员外反倒坐下,神情也比方才安定了许多。

“各位须知,此次知府大人受了多少冤屈,他这知府的官位差点丢了,人也被王焕那昏官所害,其中源头都是各位。”顾为道,“有句话说,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各位想必也知。”

“知府大人若不高兴,派人将你们全收拾了也是轻易,何况他老人家差点有牢狱之灾,便是拿你们全家来填也不够!”

“如此还显不出知府大人的诚意吗?”顾为又抿了一口茶,“我这茶也喝饱了,各位既不愿谈,我便先回了,但要提醒各位,我今日出了此门,再回来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听得顾为此言,盐商们均低着头:“就听府台大人的,他要赔多少,我们便赔多少。”

“不是赔,是你等主动为知府大人分忧。”顾为出声纠正了一句。

第161章 震怒

顾为并非官面上的人,与这些盐商们打交道时自然不必顾忌,他替柳贺探查柳贺动向时,府中盐商的家业也被他探出了七八分。

府中盐商都靠盐引获利,但他们的家业却非仅凭盐引就能挣下,除了盘剥灶户获利外,有大半都来自于船私。

盐商们既要供自身花销,也需一路打点、上贡,即便钱家、贾家等都是扬州城中数得上号的富庶,要他们一时间拿出那么多银子也是不易。

然而选择权已经不在他们手上。

不是他们愿不愿给的问题,而是柳贺愿不愿谈的问题。

眼下柳贺肉割得实在太狠,盐商们当然心疼,再这般下去就得举债度日了,可若是不割肉,柳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该交的银子还是得交。

“烦劳顾先生在府台大人面前替我等美言几句。”钱员外笑中泛着苦,“我等这就回去凑银子,三日之后,银子定然送至府衙。”

“府台是守信之人,各位只管等着便是。”

钱员外等人几乎要将家底掏空,口中却不得不感念知府恩德,心情简直难以形容。

此时盐商们不由怀念起了谢知府还在的日子,谢知府为人虽贪心一些,却远不如现任知府下手这般狠。

众人视线齐齐向钱员外看去,事情的起因正是他家那位二公子,若非钱二公子闯祸,那杀神何以从同知之位升至知府?不过眼下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

盐商们纷纷回家筹钱,顾为则将与众盐商商议的情况汇报给了柳贺,不过两人都清楚,所谓的商议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们可有埋怨?”柳贺问道。

“自然是不敢的。”顾为道,“大人您已十分心善了。”

若非柳贺平日太过仁慈,府中盐商也不敢这般大胆。

柳贺摇了摇头,将一份信折好:“本官原想着,他们若一心一意为本府百姓做些实事,便是本官受些委屈也没什么。”

他就当在大明朝实践招商引资。

可事实证明,柳贺还是太单纯了,他这边愿意放过盐商们一马,盐商们却未必乐意让他有好日子过。

“无功,你叫上姜通判,我等一道去见见王盐司。”柳贺微微一笑,“王盐司给本府的厚礼,不回报一番岂是为人之道?”

王焕毕竟是从三品的都转运盐使,自不必如普通百姓般被关进大牢,他正被徐爌扣押着,罪证则随着徐爌的奏章一道递至了京城。

柳贺也修书一封给张居正,奏明自己在扬州府所遇见的种种,根本目的如下——缺钱花,能不能少扣点?

张居正的回信充满了无用的废话,通篇下来只有两个字——没钱。

当朝首辅权势煊赫威风凛凛,然而没钱就是没钱,辽东有战事,南直山东在治河,河南陕西等地又受了灾,官员们只知道向内阁哭穷,却不敢在地方豪强身上拔一根毛。

此前柳贺在扬州已经收过一次商税,盐商们补缴的部分柳贺截留了一些用于府内,其余补缴及今年新缴的部分则送至了京城——官员们的薪俸终于能够照常发放了。

至于此次,盐商们出血更狠,看到柳贺列出来的银两数目,张居正也不由低语:“不如令他再扬州再留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