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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149)+番外

“我不关心这考成法如何,只想将每月那几两薪俸拿到手。”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吴中行听得议论,与柳贺低语道:“这用胡椒苏木抵俸禄的日子还不知要过多久,上月领了胡椒回去,我家夫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柳贺叹道:“可银子又从哪儿来呢?”

吴中行顿时也没了话,他是官宦世家出身,父亲及长兄都是进士,在京中日子自然能过,但京中官员并非人人都出身富户,也有那等依靠俸禄过活的清贫官员。

朝廷没银子,官员们心中也清楚,然而板子一旦打在自己身上,这就不是理解两个字能概括的了。

上月时,户部在储济仓发放胡椒和苏木,京中各衙门都可怜兮兮地去领了,柳贺自己倒还好,毕竟他兼着日讲一职,俸禄以外的收入足以让他过得很滋润了,但翰林院中也有苦苦修史、长辈年老需要奉养的官员,柳贺上门看望时也会送上一些银两。

柳贺也不知自己这日讲官能干到几月,考成法过后就是新年,他不知冯保是抽不出手来免他的职,还是难以在天子面前糊弄。

但考成法颁布以后,京察启动得比柳贺想象中还要迅速。

在京中,礼部尚书陆树生乞休,新任礼部尚书为左侍郎万士和。

六科都给事中、御史及各布政司衙门、各府州县官员俱有调动,如湖广左布政使就以考察不及之由调任广东任左布政使,广东虽也为十三布政司之一,但论影响力及地位却弱于湖广。

施尧臣是柳贺乡试时熟悉的施近臣的族兄,施近臣如今仍在外放,并未返回京中,施尧臣之所以被平调,明面上是考察的缘由,但实际上或许与张居正之子中了湖广乡试有关。

朝中都传张居正找舒鳌、施尧臣疏通关系,允施尧臣巡抚之职。

柳贺去过张府两回,对张居正的四位公子也有所耳闻,只能说宰相公子还是有气魄在的,只要别将儿子养得如严世蕃那般歪就行。

朝廷之中,属于高拱的人马都被清理得七七八八,韩楫眼下任陕西布政司右参议,也被以未贯考成法之由拉了下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柳贺身处其中,却没有很强烈的参与感。

他和天子的师生之情倒是越来越深,某日讲课时,柳贺讲得起劲,天子也听得认真,柳贺将课讲至最后一页时,就听天子在一旁夸他:“柳先生讲得极好,赐三品斗牛服给先生。”

“陛下,为天子讲学是柳中允的职责,斗牛服之赏太过了。”

张居正不知何时入了内,一开口就驳了柳贺的赏。

斗牛服是给三品官的赏赐,一品服色为蟒,二品飞鱼,三品斗牛,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柳贺任日讲官后,天子时有赏赐,这斗牛服却是超出标准了。

不过他也算是亲眼见识到张居正对万历的管束了。

天子要求被驳回,只得默默朝柳贺眨了眨眼睛。

柳贺拜过了张居正,数日不见,张居正气势更盛,他周身温和之气少了,锋芒更是尖锐。

“柳中允,你为日讲,当教天子为君之道,莫让天子耽于玩乐,这并非为臣的本分。”

柳贺自认一点没把天子带歪,但既然领导是这么看他的,他也只能认了。

“下官遵令。”

“翰林虽无京察之忧,但日讲之责非同寻常,你于月底前将明年讲课安排交到内阁,我与吕学士一同审核。”

柳贺默默听从安排。

他注意到,张居正这般说时,一直伴在万历身侧的内侍神色有些微妙,这内侍话语一直不多,但能在文华殿陪伴天子,必然是冯保的心腹。

难道是张居正前一句话有什么问题?

柳贺思忖了数秒,忽然意识到,张居正说的是明年的安排,也就是说,他这日讲官明年还得继续干。

莫非冯保已经打算找人换他了?

柳贺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政治觉悟似乎有点低了。

……

这一年一过,便迎来了万历二年的春天。

柳贺家闺女可以灵活地在床上爬来爬去,一不注意就能爬到床底下去,杨尧、纪娘子及柳贺岳母三个人护着她一个,惹得杨乡绅非常嫉妒,说她们这样非得把孩子宠坏了。

柳贺斜眼,是谁成日把玩具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

附近几家店的伙计都知道杨老爷家财万贯,进去一趟就往家里搬货,尤其到了年关,柳贺只见后院人来人往,一问,都是给妙妙买的吃喝和年货。

这也是柳贺与岳父岳母家同过的第一个春节。

杨乡绅和杨家娘子原打算等京中的宅子修缮好了就搬过去,但妙妙还小,和她一起待久了,两人舍不得搬,又不好意思一直住在柳家,吃年夜饭时,杨家娘子提了一句,立刻被纪娘子拦下了。

她和柳贺岳母相处很融洽,纪娘子性子一直很温和,杨家娘子当家惯了,稍有些强势,但却是个很讲理的人,纪娘子反倒喜欢她这种性子直接的人。

两人闲来无事就给妙妙做衣裳,滚团也常常能分到一件,滚团年纪大了之后就懒得动,尤其遇上这冬日的京城,柳贺带它出去溜达它只用屁股对着柳贺,一旦遇上柳贺来捉它,它就去投奔纪娘子。

它最近大概意识到,家里能管住柳贺的人要比从前多,在柳贺面前也愈发嚣张。

……

到了年节时,柳贺免不了要去上司家中走访,丁士美与马自强如今虽然不直管柳贺,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到,张居正那边也是一样,不过去年他好歹见了柳贺一面,今年张家门子收了柳贺门包,之后又将柳贺节礼收下,却没有叫柳贺进门的意思。

当然,张居正能收下柳贺这门生的礼已是很给面子了,寻常人想摸到相府的门都很不容易。

柳贺又去申时行、王锡爵府上一趟,两人都很热情地接待了柳贺,王锡爵还留柳贺用了饭。

张居正任首揆后,申时行便格外受器重,翰林院中已有传闻,待陶大临任了吏部右侍郎,申时行便要成为下一任掌院了。

申时行今年不过四十出头,翰院中不少翰林这个年纪仍在修史,不过柳贺和申时行的关系

只是寻常,他和王锡爵更投契一些。

送完礼,柳贺原以为自己今年春节就差不多了,然而他如今还有右中允的职务在,詹事府中又有一番人情往来,但春节后的几日,柳贺家中却仍有人上门,俱是下了帖子要来拜访他的。

这显然不是因为柳贺还在日讲官任上。

柳贺估摸着,恐怕和他将任二月会试的同考官有关。

他的本经是《诗》,必然要领《诗》的其中一房,眼下会试虽然还未开始,但京中已聚集了不少各地赴考的举子,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子弟将文章递到了柳贺手中。

对于这些帖子及礼金,柳贺一概命人退回。

柳贺自己就是辛苦考出来的,前几年会试时,虽然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也听到过京中有世家子弟买通考官的消息。

每年会试都会有这样的传闻,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