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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140)+番外

“柳修撰学问果然精深。”马自强感慨道,“在翰院修史时,他也比旁人更踏实一些。”

“年轻人的精力总要更旺盛一些。”张四维道,“体乾兄,就劳你多费心了。”

“子维兄安心便是。”

讲完课,柳贺也觉得口干舌燥,他刚喝了些水,朱翊钧的问题便一个接着一个,和在课堂上提各种天马行空问题的小学生没有任何区别。

对方若不是当朝太子,柳贺对他的问题倒是可以敷衍过去,但太子毕竟也有太子的尊严,柳贺并不能真的以对小学生的态度对待他。

他果然拒绝不了渴求知识的闪闪发光的眼睛。

当然,这也是因为柳贺对自己的学识和阅读量很有自信,不夸张地说,只要朱翊钧不问十万个为什么,一万个为什么他还是能勉强答出的。

……

这一日的讲课,柳贺并不觉得比在诰敕房当值轻松多少,不仅他如此,沈鲤也是如此,两人如今一同为东宫讲官,讲课时也多有互补。

沈鲤为人严肃,讲授的内容也极是谨慎,可谓将自己生平所学倾数展现,他所讲的内容不似柳贺一般在拓展宽度,而是在无限发掘深度,就算柳贺听来也觉得所获甚多。

讲课结束后,沈鲤道:“泽远,你我一道去隆之兄家中吧。”

柳贺点点头:“好。”

隆之是陈栋的字,去年翰林院诸同僚还一道贺陈栋晋升右春坊右赞善,这几月,几人就听说陈栋生了病,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柳贺此前去探望过他一次,去年陈栋精神十分好,柳贺上一回去他家中,却见他已经瘦得不行,整个人仿佛是用骨头架子撑起来的一般。

陈栋出任东宫讲官,他生病之后,天子也派了太医前去查看,却被太医告知陈栋已经时日无多了。

想及此处柳贺心中也有些不好受。

他和陈栋相处的时日不长,但翰林院中诸同僚对他一向十分照顾,陈栋为人淳厚又率直,为柳贺讲事时也从不保留。

柳贺实在不愿见到一个瘦骨嶙峋的陈栋,他有些害怕探病,虽说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但谁又能轻言看开呢?

柳贺与沈鲤去了陈栋家中,屋内果然已经被药味充斥着,见了两人,陈栋面带歉色:“仲化兄,泽远,倒叫你们见到我这副模样。”

“隆之兄。”沈鲤一贯严肃,此刻眼中却含着泪花。

两人同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又在翰林院中度过七年,彼此间比旁人更亲厚些,见得陈栋这副模样,沈鲤心中很是不忍:“待你好了,你我再

去戏台看戏。”

陈栋笑呵呵应了,他说话时也发出声声沉闷的咳嗽,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探完病,沈鲤依旧是一副不解的模样:“二月时他还好好的呢,怎么如今就……”

柳贺只能轻声安慰。

任职东宫讲官的喜悦在这一刻似乎也冲淡了不少。

探望过陈栋之后,两人又为太子讲了两周的课,太子课程很满,除了翰林们来授课外,还有礼仪、射御书算等要学,高拱及张居正等内阁臣僚也要为太子讲授为君之道,放在现代,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被鸡的娃,而鸡娃尚且可以说是源自家长的压力,但作为太子,朱翊钧年纪轻轻便已被托付了天下百姓。

难怪万历帝后期会变态。

不过柳贺觉得,懒大概是嘉靖这一支的通病,嘉靖是如此,隆庆帝好在不揽权,但也不能说是一个十分勤勉的皇帝,到了万历,早期有张居正监督着,有责任感压制着,还算做出了一些实事,张居正一过世,他自然就放飞自我了。

而在五月中的某一日,柳贺上早朝时,就见朝臣们面色严肃,上朝时一贯居于众人之前的高拱、张居正也不见了踪影,只有高仪一人站立于前。

柳贺眼皮一跳,心中已隐约猜到有事发生。

之后朝臣们也议论开来,说天子上朝前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几乎栽倒在地,这几月天子一直身体不适,为此还错过了几次大祭,朝臣们同样猜测纷纷。

天子眼下召见了高拱与张居正,过了许久还未出来,早朝时间还未过,众臣工仍在皇极殿等候,其中有数位朝臣都在为天子祈祷。

隆庆帝登基未久,太子仍年幼,若是此时天子有什么不测,嘉靖后逐渐稳固的江山还不知会如何。

柳贺也在默默为隆庆帝祈祷,虽然他知晓,按历史的发展,隆庆帝必然是会去世的。

但他如今已身处历史之中。

他所见的、所识的不是史书上一句冷冰冰的话,而是活生生的人。

第106章 新君即位

待到近中午,高仪令朝臣们散开,回各自衙门先行办事,大九卿等重臣仍在皇极殿中等候,翰林院这边,马自强与陶大临也留了下来。

柳贺与沈鲤、罗万化等人回了翰林院,柳贺与沈鲤如今虽任职东宫讲官,但在詹事府中没有职务,仍然是翰林院的编制,不过眼下两人却是不需要修史的,《世宗实录》的编撰交由其他翰林来完成。

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世宗实录》还未修完,《穆宗实录》也要开始修了。

“仲化兄,一甫兄,泽远,天子如何了?”

柳贺几人只是摇头:“光学士仍在殿中等候,若有结果,应当会立刻告知我等。”

但几人心中都清楚,这般阵势已经和托孤没有什么两样了,世宗皇帝当年便是如此。

翰林院中一片安静,平日抱怨修史麻烦的声音也不见了,只是众人此时注意力都有些不集中,史馆内有一些响动都能引来众人注目。

如此一直等到傍晚,已到了平日下衙的时候,马自强与陶大临却仍未出现,众翰林还以为隆庆帝身体恢复了康健,就在众人要归家之时,马自强及陶大临却一脸悲色地出现:“陛下驾崩了。”

翰林院中顿时号哭一片。

翰林院的臣子都属于天子近臣,即便并非人人有幸晋升日讲得见天颜,但自走读书一途始,他们学的第一课便是忠君。

隆庆为君虽不够勤勉,但对臣子可谓十分亲厚,担当日讲的官员四时都有礼赠,对于官员们的劝诫,隆庆并非事事都听,但表面上总能敷衍过去,这一点就比他爹嘉靖强多了。

对于翰林们来说,眼下可谓是一段平静安稳的时光。

……

天子驾崩,新君即位,朝中自是有众多仪式要完成,因穆宗的驾崩,东宫暂停了日讲,陈经邦、沈鲤及柳贺等讲官每日却仍在勤勉备课。

从某种程度上说,隆庆帝的过世对詹事府的官员及东宫的诸位讲官是有好处的,新君登基后,东宫讲官自动晋升为天子日讲,新帝虽年幼,总不好一登基便将辛苦讲学的先生们给丢了。

诸位讲官中,柳贺自然是沾光最多的一位。

隆庆帝仍在世时,他这位火箭提拔的东宫讲官并不如何受人瞩目,但新君即位后,他以二十三岁之龄跻身帝王师,整个京师官场便将目光投注到柳贺身上,无论如何,柳贺的飞黄腾达似是难以避免的趋势。

虽有人知晓柳贺和张居正相处不睦,然而张居正毕竟只是内阁次辅,托孤之事,隆庆帝可是明明白白交给了首辅高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