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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111)+番外

隆庆辛未年的这科会试,众士子的座师便是张居正与吕调阳。

柳贺与荆光裕、杨维新等镇江士子一道,到会馆门前时又遇上了苏州府的士子,两地士子在乡试中当然是竞争关系,到了京城,两府士子却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不能叫人将南直隶的士子小瞧了。

南直既是两直之一,地位不同寻常,科考实力又一贯出众,因而在科考一事上,南直鄙视北直,地位上则俯瞰其他布政司,始终处在优势位置。

“泽远兄,我远远就看见了你。”

“你们也是去拜会座主的吗?”唐鹤征问道。

“元卿兄,子道兄。”柳贺与唐鹤征及吴中行分别致意。

南直隶各府的会馆相距都不远,京中没有专门的南直会馆,各府州县因地貌、方言、历史渊源等不同,基本都是各府州一家会馆,吴中行与唐顺之正约着一同拜访座主去,就见柳贺一行人自门外走过。

吴中行也是武进县的进士,此次会试取了第十五名,他与唐顺之一样出生官宦世家,父兄都是进士,吴中行中举也早,性子与唐顺之想象,豪爽之余又有些急躁,因而他在家修身养性了几年才赴会试,他在乡试中的名次在百名之后,会试中却位居前二十之列。

众人互相见了礼,苏州府作为南直科举大府,此次会试得中的士子依旧有数位。

士子们若是单独去见座主,心情上总有些紧张,一群人约着同去,一边闲谈一边享受这京城风光,才是会试上榜的意义所在。

眼下众人仍未参加殿试,还不知自己科第甲次如何,但不管如何,一个进士已经跑不掉了,新科贡士们志得意满,似是已经得见自身为官时的风光了。

……

到了吏部衙门,众人却差点吃了个闭门羹,因为张居正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与这群新贡士们会面,众人一直等到晌午,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了,才在吏部衙门见了主考张居正与副主考吕调阳。

张居正周身有一股凛然之气在,吕调阳看相貌却是个老好人,收了众士子的拜帖后,他笑道:“会元郎是哪位?”

柳贺自众士子中走出,向张居正、吕调阳分别行了弟子礼,吕调阳观察了他片刻,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你的文章张阁老一眼便看中了,因而在五经魁中,他点了你为第一。”

张居正并未发话,只是在一旁抿着茶,尽管如此,他的威势却依旧胜过吕调阳,叫人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普通官员见了张居正尚且感到畏惧,何况是这些连官场还未踏入的新丁呢?

“本官只是秉公取材罢了,并无其他私心。”等吕调阳将场面文章说完后,张居正才轻声道,“你等既中了会试,当思

为官做人之道,须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切记戒骄戒躁,如此才不辜负了朝廷的一番栽培之意。”

张居正一番话说得严肃,众士子却听出了其中的勉励之意,躬身领教后方才退去。

待众人离去后,吕调阳又看向张居正:“大冢宰觉得几位贡生如何,其中可有值得栽培之人?”

张居正道:“眼下谈此却是为时过早。”

“下官是觉得,其中若有得力的,不妨先在吏部任主事一职。”

张居正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分笑意:“和卿,若你非将那会元郎拉到吏部来,会元郎心中可要记恨喽。”

对于新科进士来说,吏部其实是个好去处,文选司和考功司的主事职位不高,却掌管着外放官员的晋升与考核,尤其到了京察之年,便是外放的三品大员也要对吏部主事客客气气,这就是京官对外官的优势所在。

但这只是对普通进士来说。

按历科殿试的排名,会元最低也是二甲前五,如嘉靖四十一年殿试,会元王锡爵是榜眼,嘉靖四十四年殿试,会元陈栋是探花,而即便是一甲名次与会试相差极大的隆庆二年殿试,会元田一儁文章不得隆庆帝喜欢,但他也取了二甲第三,以上这几人都授了翰林院编修之职。

若有翰林可做,谁稀罕吏部主事之职?

除了穷一些,翰林在大明官场可谓无敌,上可入内阁,而下——不受京察掣肘,不必成日担惊受怕。

因而吕调阳这句只是说笑罢了,但除了翰林院之外,对新科进士们来说,六部可谓是极好的去处,六部之中,吏部铨掌天下官员晋升与考核,更是无数官员的梦想之地。

“大冢宰觉得新科会元郎如何?”吕调阳道,“此子应对只是平平,文章倒是写得才华横溢。”

第84章 好友

张居正却道:“观其文可以见其人,会元郎胸中有沟壑。”

他之所以将柳贺点为会员,除了柳贺文章质朴无浮辞外,也有他五篇策问写得极好的缘故。因科举重头场,士子们只知钻研四书五经,头场七篇文章通常写得文采斐然,然而后面的策问便显出其实际见识的不足。

策问看的是考生应对政事的能力,考的是真本事,便是文章再花团锦簇,内里的缺失还是能被一眼看出。

而柳贺的策问虽淳实,某些字句却让张居正有一针见血之感,仿佛平平之中蕴含着锦绣一般。

正如柳贺给他的印象。

在一众士子中,柳贺并不显得如何出挑,若非他是会元郎,张居正恐怕都不会第一眼看到他。

但这般性格倒是很适合官场。

张居正少时也有些张扬,因而被湖广巡抚顾璘压了一科乡试,直至二十二岁才考中举人,而为官之初,因深感嘉靖朝吏治腐败政废人弛,他也曾上过《论时政疏》,可惜却无人采纳,之后张居正学会了内敛与蛰伏,讨好严嵩父子,才一步步升至今日的官位。

官场中人若是毫无个性,只适宜当一个教书匠,若是性子过于张扬,又很容易被打压。

不过张居正对柳贺只是匆匆一观,并未细致观察,眼下他已位极人臣,一个小小的会元郎并不会让他关注太多。

当然,这一科会试所录的贡士皆是他的门生,对于张居正来说,他若想在朝中有一番作为,门生还是需要培养一二的,毕竟门生不会改换门庭,一切听座师命令。

从某种程度上说,三年一科的会试正是内阁阁臣培养门生的渠道,尽管会试乃是为国取士,可取中的贡士拜阁老为座师,以门生自称,到底是为国取士呢,还是为某些阁臣的私利取士呢?

沈鲤所斥责的,正是官场上的这股不正之风。

……

拜会过主考与副主考之后,柳贺又去拜会了自己的房师沈鲤,可惜沈鲤待他却不甚热情,但也叮嘱他好好准备殿试:“若是进了一甲,你我日后便是同僚,有许多机会可以说话。”

柳贺心中不由对沈鲤敬佩不已,此人果真端方君子。

柳贺喜欢与性子正直的老师打交道,因他们心正,待人便正,柳贺不求从他们身上享受特殊待遇,却可以享受到平等的待遇。

……

待众士子拜会过主考与房师,会试的考卷也进献给了隆庆皇帝。

在明朝,进卷乃是传统,不仅是会试卷,便是顺天乡试的乡试卷也要进呈皇帝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