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是, 群演都很配合, 这条竟然真的一次就过了。
王导他们反复看了两遍回放, 确认没有问题，才开始拍摄琴师在雨里那段。
这段戏王导打算拍一个长镜头, 所以对现场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的调度, 都要安排得格外细致。
“重新再说一次调度。”王导拿着对讲，朝现场的工作人员道：“时陌从这个位置走过来, 刚走到这个地方, 发现没地方了，镜头跟着他遥过来，这里的廊下有位子, 可他正要过去的时候, 这个群演冲进去把位置占了。时陌这个时候抬头看天，摇臂起来镜头拉远俯拍, 然后是他在街上走……走到路口的时候，车子出来挡住他的去路，摇臂甩到车子一侧，转过去拍车里的少爷，清楚了吗？”
时陌在一旁裹着大毛巾，但他身上这会儿从里到外都是湿的，擦了也无济于事。
星星端过来姜茶给他，他只喝了两口，便过去跟着走调度了。
纪潮声在一旁看着他，眼底满是心疼。
可他们这种工作就是这样，别说是深秋淋雨，就是冬天落水，也只能咬牙忍着。
尤其是时陌这种性格，又不可能用替身……
开拍前，所有人员配合着王导走了好几遍调度，确认无误，这才正式开始。
纪潮声因为要接在车里的戏，所以不能在现场看着，只能早早到了车里候着。他看不到现场的状况，但是能从旁边副导演的对讲里，听到王导的声音。
他听到第一遍拍摄时，需要配合走位的演员失误，导致只能重来。
本以为第二次能顺利过关，没想到在同一个地方又卡住了。
这场戏其他群演几乎都在躲雨，路上没几个行人，只有时陌要在水车制造的“大雨”里一遍一遍地走。任何一个群演的小小失误，都会导致前功尽弃，而从未出过错的时陌，就只能陪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在雨里走。
纪潮声坐在车里蹙着眉，一颗心早就揪成了一团。
中间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下车去看看，但他没那么做。
万一这一次顺利了，如果他没有配合，又要害得时陌再来一条……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遍之后，总算成功了一条。
纪潮声坐在车子里，经过那场被水车造出来的大雨，透过车窗看到了面色苍白的时陌。
“上车。”他对时陌说。
大雨中的时陌站在车外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时陌就那么站在雨里被淋着。
纪潮声略一犹豫，探身替他打开了车门。
时陌这才坐进了车里。
随后，车子穿过大雨，转了个头朝着棚户区的方向驶去……
“停！”王导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
工作人员一股脑凑了上来，拿着干净的毛巾和姜糖水。
纪潮声接过一条大毛巾裹在时陌身上，又拿过另一条来帮对方擦头发。
他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时陌冰凉的耳尖，一颗心跟着不受控地轻颤了一下。
“我先去看看回放。”时陌一边喝着手里的姜糖水，一边说。
“你会冻死的。”纪潮声盯着他，因为着急，眼圈都红了。
两人坐在空间狭窄的车里，纪潮声又正在帮时陌擦头发，所以他们离得极近，近到纪潮声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一阵阵往外冒的寒气。
“时陌，先去换身衣裳，快！”制片人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走吧。”纪潮声将他手里的水拿走交给助理，然后一把将人扶下车，带着人去了工作间。
因为知道今天要拍淋雨的戏，星星已经提前回酒店帮他取了从里到外的一身干衣服。
不过她毕竟是女孩，不方便跟着时陌进去换衣服，只能将装着衣服的袋子给了纪潮声。
“万一没过换了还得补。”时陌还有些犹豫。
他自己大概是冻得太久，都麻木了，没意识到自己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今天光快不行了，过不过都没法补了。”纪潮声见他不动手，直接帮他解起了长衫上的扣子。
时陌倒也不介意，总算是妥协了，配合地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
纪潮声拿着干净毛巾，帮他擦了擦，看上去倒是挺坦然。
“我换裤衩……你倒是避一下啊。”时陌失笑。
纪潮声这才反应过来，忙转了个身，等时陌换上贴身的衣服。
“阿嚏！”时陌把裤子套上之后，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完了，肯定着凉了。”
他拿过外套要往身上套，却被纪潮声一把拿走了，“穿我的。”
时陌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纪潮声见状直接将带着自己体温的外套披在了时陌身上。时陌也没再跟他客气，穿上纪潮声的外套，便缩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别说，还挺热乎。”时陌笑道。
他说这话时还在忍不住打寒颤，纪潮声忽然很想抱他，想把人揣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帮他取暖。
可纪潮声没有那么做。
这举动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逾矩了。
他只能又拿过一条毛毯，披在了时陌身上。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星星说拿来了吹风机。
纪潮声让人进来帮时陌吹头发，自己则穿上时陌的外套，出去了。
“纪老师去哪儿了？”星星一边帮他吹头发一边问。
“看回放去了。”时陌说。
虽然纪潮声什么都没说，但时陌却猜到了。
在很多事情上，他和纪潮声都有着共同的默契。
就像他顾不上淋了雨也想去看看回放，纪潮声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今天如果不能确定拍摄的那条素材通过，时陌心里就永远踏实不了。
时陌猜得没错，纪潮声确实是去看回放了。
幸运的是，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最后这一条完成度极好，不论是镜头的调度，还是时陌的状态，都没有任何瑕疵，堪称完美。
画面中的时陌，走在滂沱的大雨中，像是随时会被洪流冲走的一杆芦苇。
可他又是那么的坚韧，不仅没有被洪流裹走，反倒成了雨幕中的一盏孤灯。
“我感觉今天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他。”王导看着监视器中的时陌说。
“琴师还是时陌？”制片人问。
“琴师，也是时陌。”王导说，“我写剧本时，一直觉得他这段时间的状态是颓废不堪的。可今天再看，我觉得他不是颓废，他只是在苦难中学会了波澜不惊。平静其实也是很有力量的，时陌太让我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