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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忽至(76)

江舟笛替苏杭解释道:高中那会儿他不是生病了嘛,后来大家不在一起上学,疏远也是很正常的。

他们都喜欢用“生病”形容苏杭高二那年消沉的状态。乔言每次看见“病”这个字眼,都打心底里感到难受。

好像不管时间怎么往前走,那种心酸的程度始终不会减弱。

章程问乔言:他跟你也这样?

乔言坦诚道:他跟我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不是苏杭单方面的失联,是她也没有主动。该怎么开口呢?以朋友的口吻?太奇怪太生疏,依然像异地恋的那几年那样亲昵?也不合时宜。

苏杭说分手的那一刻,乔言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只是记得他当时的语气,如释重负,就像是在成全她的委屈。

她当下的感受就是认命。

这段感情里,苏杭远比她要努力。积极推进的那一方先决定放手,被推着走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反对?

他也累了吧。

离开伦敦的那一天,她在机场给他打电话。

他音色倦到极点,说:“昨晚应该抱抱你的。”

她默默流着眼泪,说好听话哄他:“以后又不是没机会了。”

……

江舟笛: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么连小雨也不联系了。

章程没再说话。他问过,苏杭没回。

乔言:回头我问问吧。

.

柏知樾瞥了眼开会摸鱼的乔言,瞧她神情凝重,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乔言放下手机,屏幕上停着苏杭的微信。

苏杭的头像是一张雨景,去年秋天在布拉格拍的。放大看,玻璃窗上有两个人的投影。

散会后,柏知樾把乔言叫进办公室,“开会时干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下次不玩手机了。”乔言乖巧说道。

柏知樾见她抿唇,嗤笑一声,“还没缓过来?分个手而已,至于吗?”

空间也给了,可都两个多月了,她还是这样。

“你怎么又来了。”乔言转身要走。这话他这个月一共说过三次,每次语境都不同,但一次比一次嘲讽意味更强。

看见她叹气,他觉得是因为她失恋。

看见她撇嘴,他觉得是因为她失恋。

看见她走神,他觉得她怎么没完没了……

“站住。”柏知樾扔了份数据到乔言面前,“已经减轻你工作量了,可你连这点工作也做不好。你最近越来越懈怠了,失个恋,斗志都没了。”

乔言懒得跟他抬杠,平心静气道:“现在恶性竞争越来越大,宣发都靠烧钱。咱们就这点预算,我天大的能力也只能完成到这个程度。你就默认是我工作能力低下吧,能别什么事都跟我分手这件事挂钩吗?”

“你出去吧。”柏知樾转过身,叹了口气。

又对她叹气,就好像她多么不上进似的。

乔言忍了忍情绪,想离开。柏知樾忽然又把他的打火机摔在了地板上。

“你干什么?”乔言一下子爆发,“柏知樾,你最近三番五次找我茬,明明每次都是你起的头,可到最后搞得都好像是我先惹的你。你多大的人了?你以为咱们还是十几岁的时候,想对对方甩脸子就甩脸子,想说难听话就说难听话吗?我没有自尊心吗?我妈都不管我分手的事,轮到你管吗?”

“……”柏知樾一下子失语,他走到乔言面前,眼底铺满怨气,“你现在跟我说,要我别管你了,那你早说啊!”

“我不跟你掰扯。”乔言知道两人正在气头上,再吵下去除了伤感情,也没有其他意义。

“自己先说了难听话,说完又不吵了,行,你厉害,乔言,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柏知樾气到极点,反而笑出声。

他的情绪正在被她牵着走。他也搞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

乔言冷静下来,“我不会因为跟苏杭分手就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工作上我没那么积极了,是因为我对别的事情产生了兴趣,也觉得自己也该缓一缓了,我想思考一下下一步自己想做什么。”

“那你成天丧着个脸干什么?”

乔言耸肩:“毕竟是失恋了,演不出开开心心,也懒得装模作样。也可能是春天悲伤综合征,老下雨,人容易抑郁。”

后半句算是开玩笑。她笑了一下,心里松快了些。

柏知樾觉得她性子越来越琢磨不透,宁可她跟自己大吵一架。

于是开口刺激她:“要我说,这是苏杭没担当,分手了是好事。你该庆祝自己彻底脱离了糟心事才对。”

“你最近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乔言的情绪已经成了泄了气的气球,愤怒值也在刚才就归零了。

她笑了笑,感叹道:“强行在一起,你说他自私,不考虑我的感受,分手了,又成了他没担当。我不是替苏杭说话,但我觉得他真的挺难的,这么多年了,我跟他总在阴差阳错,在不在一起都活得不痛快。你非要问我为什么这段时间是这种状态,其实就是心里遗憾啊。柏知樾,求你了,别再戳我了。”

乔言没忍住鼻酸,但是忍住了眼泪。

她烦透了柏知樾,无端弄这么一出,把她安静了两个月的心态搅弄的四分五裂。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发消息给苏杭:最近还好吗?大家都很惦记你。

发完看了看窗外,黄昏又来了。

苏杭记得她的悲伤黄昏综合征,三月之前,每天北京时间六点左右,会发给她一张照片,有时候是不正经的自拍,有时候是手边的工作照,有时候是风景……

乔言往前翻了翻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翻着翻着,看入迷了。

再回到现实,黄昏走了,黑夜来了。

稀松平常的一天,没有苏杭的一天,又过去了。

.

苏杭停用微信有三个多月了。重新下载回来,是因为准备回国,国内的同事说微信联络方便。

这天分部那边安排接机,跟他确认行程,他想了想,说有朋友去接。

他一一看完这几个月遗漏的微信消息,先回了章程几个月前的那一条:八号到上海。

章程几乎秒回:航班号发我!

然后又回了江舟笛:过几天见。

最后停在乔言发来的那几条,有问候,有节日祝福,还有一条试探。

也可能是他理解偏激,那不是试探,而是情绪宣泄。

那是国内的午夜,乔言说:不会已经忘了我吧?

是喝醉酒了吗?想他了吗?苏杭脑补了一下她的语气,总觉得她是耷拉着唇角讲出这句话的。

三个多月,他在做胆小鬼。他怕多聊几句就会忍不住飞回国。所以干脆连微信也不用了。

突然见面该怎么办?还能拥抱吗?忍不住像从前那样失控的时候又该怎么收场?

做情人到底只是一句玩笑话。

几个小时后,伦敦的午夜,苏杭自己喝了些酒。

有了醉意之后,他回复乔言两个字——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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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动,乔言没顾得上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