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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忽至(53)

她没办法再去看乔安诚这双眼睛,再去听他任何声音。她也不想服软,让乔安诚看见她的脆弱。

既然这一生要硬碰硬地阐释亲情这个命题,那她得学会练就一颗石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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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乔言主动跟周慧宁谈及乔安诚这六十多万的来路,道出自己的疑惑。

周慧宁不想提苏杭一家,可乔言自己把话题引到这里,“就因为这钱是找苏杭他们家借的,所以他们才不提过户。因为这钱他们压根就不打算还。他们不还,这债最终就还是我的,他们就是吃准了我跟苏杭的关系。”

“小雨,这就是个死循环。苏家给他们的钱解决了房子的事情,却又让你对苏家产生愧疚心理。但如果苏家不给这钱,他们把房子还给你,你觉得他们能住到哪里去?住你爷爷郊区的房子?到头来,你苏叔叔还是会把三楼的房子让给苏霁。你怎么做都不妥当。”

乔言喃喃自语,“都不妥当,那总得想个办法吧……他一年学费生活费那么贵,之前老人生病几乎把家底都掏光了,他还欠着他小姨八万的投资额……”

她跟苏杭卷在这理不清的牵绊里,正如妈妈所说,进入了死循环。

母女俩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先把苏杭的投资额还给他,然后再同闻静和苏致远相商后续。

结果等母女俩回了乌海,才得知,苏杭已经在两天前,从柏新阳这里撤回了他的投资款。

周慧宁立刻致电闻静。闻静说,他们收了乔安诚打下的借条,断然不会接受乔言的还款。就让乔言拿着这笔钱图个心安吧。

乔安如何心安?她只知道,她现在就尝到了报复的恶果。

她畅快了吗?不,她更加难熬了。

那该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她明明已经跟自己说好,往后要活出个人样,要活得精彩,要好好填补那个黑洞,要学会自愈,要学会和解。

她忽然想起那天她在乔安诚和苏霁面前说出的那句狠话,她说,没有苏杭,她也依然能活得很好。

没有苏杭……

反正他在国外,反正未来还有很远。

乔言,你总不能现在就被打败。

一个人也要勇敢地往前走。

千万千万,不要忘记了你的誓言。

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不管怎样,先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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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在经历极端的痛苦之后蜕变。

于乔言而言,她人生的分水岭出现在高中毕业后的暑假。

这个残忍的暑假结束后,她彻底迎来了新生。

半年后,乔言、江舟笛、漆灵和章程在某间火锅店碰头,大家再谈论起昔日的乔言,都流露出万千感慨。

“你跟苏杭联系多吗?”章程替大家问出最好奇的事。

乔言神情自然,“还行吧。”

她没有刻意回避跟苏杭的关系,一切联络都遵照她真实的内心。

他们没有恋爱,身份感上的牵扯少了很多,时差也会造成交流上的阻碍,两个人都自然地跟随各自的命运往前走,不制造疏离,也不建立亲密。

默契的是,苏杭再也没说过“我爱你”,乔言也从来不问“你还喜欢我吗”。

乔言想,可能是苏杭想给她空间,也可能是,他们都把精力放在努力成长这件事上。

江舟笛又问:“那你到底喜不喜欢苏杭啊?”

乔言一怔,正好对上漆灵的眼睛。

漆灵替她说道:“应该喜欢过吧。”

那就当是喜欢……过吧。

乔言嘿嘿一笑:“我跟他的事,你们不是都清楚嘛。”

这是句谎话,她跟苏杭在乌海的盛夏,“荒唐”度过下雨天的记忆,成为永恒的秘密。

可这又是一句事实,因为她跟苏杭在亲情上的牵扯,是这一辈子都解不开的结。这一点,在座的朋友都清楚明了。

乔言话落,柏知樾打电话给她,催她把一个外包项目的资料发给他。

章程打趣:“瞧我们家雨现在忙的,明明已经是个小富婆了,竟然还如此沉迷赚钱。”

江舟笛叹气:“赚钱有什么不好,你们没听过那句话嘛,没有很多的爱,就要很多的钱。”

漆灵附和:“就是啊,钱能带来安全感。”

乔言发完资料,大手一挥:“今天我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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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马不停蹄地往前走。

次年春天,小雨点书画培训开设了第一家分店,这是周慧宁和柏新阳苦心经营之下的结果。

五一乔言和柏知樾回到乌海,站在新店的招牌前合影。照片被柏新阳上传到机构的官方网站上,被远隔万里的苏杭在深夜里看见。

没过多久,周慧宁听说闻静病了一场,跟乔言商量之后,乔言往苏杭的卡里转了五万块钱。

苏杭把钱退了回来,让乔言不要再瞎拿主意。

自去年暑假后,乔言第一次问出口——你们经济上紧张吗?

她发的是短信。

苏杭没回。

往后三个月,两人再无联络。

这一年暑假,苏杭回国了,却没有来乌海。

乔言整个暑假都在上海做兼职,也没有回乌海。

八月中旬,苏杭回伦敦前,两人终于在上海见了一面。

在酒店里,乔言又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苏杭面前。

苏杭问她:“只有这样,你心里才能好过一点吗?”

“是。”乔言垂眸。她是她能想到的,能让她心安的唯一办法。

春天闻静动手术花销不小,马上苏杭开学,他们家又是一大笔支出。乔言心里的账算得比谁都清楚。

“要说欠,也不是你欠我们的。”苏杭扯了下唇角,“乔言,一年的约定已经到期了。你没有回答,那我是不是默认,咱俩没戏了。”

乔言抿着唇靠着墙壁上,偏过头,鼻头一酸。

“我先走啦,明天送你去机场。”短暂的僵持之后,她转身往外走。

手腕被拉住,苏杭突然起身,将她按回到墙壁上。

苏杭低头,两人鼻尖相贴,却再也不是从前的触感。

乔言心一软,吻过去,两个人急切地拥吻,从墙边跌进大床里。

衣衫尽褪之后,被禁锢的爱意像一场盛大的泄洪。

乔言在苏杭的眼睛里,又一次看见过去的乔小雨。

后半夜,他们开了窗,穿好衣服,一起等一场雨。

雨点却迟迟未落。

上午十点,乔言送苏杭去机场。苏杭刚踏进航站楼里,雨滴落了下来。

“苏杭,下雨了。”乔言低声说道。

苏杭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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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柏知樾二十一岁生日这天,喝得酩酊大醉。

起因是乔言肠胃炎犯了,当着他的面吐了两回,他想到前段时间苏杭回国,乔言跟苏杭又见面了,下意识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乔言跟苏杭的秘密,只有柏知樾一个人知晓。

乔言拿出医院的诊断证明,说:“我不会让自己干出怀孕那种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