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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忽至(44)

乔言演的自然,苏杭没察觉到异样。苏杭问:“要我送你吗?”

“不用啦,离这里不远,我骑车去。”

“那你吃完告诉我,我去接你。”

“再说呗。”乔言拿了钱包和自行车钥匙,轻快地走到门口,“我帮你带夜宵回来。”

.

站在楼道里等电梯的时候,感应灯熄灭了,乔言的脸陷入黑暗,脑袋里迅速闪回着昔日的场景——

苏霁任性发脾气、乔安诚怀疑她跟苏杭发生关系、苏杭的爷爷骂她有心机、苏杭的奶奶拿着大铁勺像是要要她的命……

乔言以为她快要忘了,以为自己走出来了,苏霁的短信就像一只蝴蝶陡然飞进她心里,蝴蝶翅膀扇动,那些灰色的记忆便如拼图一般重新拼凑完整。

她抬起手,摸了摸额角的疤痕,拿出手机打字——我不会回去办谢师宴,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我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发送成功后,她踏进明亮的电梯里,想从灰色记忆走出,重新踏进光明。

电梯下降时,乔言想起那晚她坐在书桌前写信的情形。

当时她一直在哭,换了好几张信纸,好像怎么写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怨恨。

但最后她还是留余地了,没有把话说绝。十六岁的她,脑子里还带着一丝幻想,觉得时间或许可以慢慢修补父女之间的嫌隙,或许未来某一天,她还能笑着叫乔安诚一声爸爸。

乔安诚知道苏霁发这样的短信给她吗?如果他们夫妻是一条心,那她现在就可以浇灭她的幻想了。

苏霁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手机每一下震动都来势汹汹。乔言下意识挂断,可对方又接着打。

乔言不接,苏霁又发来短信——

乔言,我给你台阶下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可以跟我不是一家人,那苏杭呢?他是我亲侄子!你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你就永远绕不开我跟他这层关系!我没见过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姑娘,不谈我当初为你花了多少钱,你说这话,想过你爸吗?你想想那些年你爸一个人带你的艰辛,你妈宁可跟外面的男人鬼混,也不着家陪你,说是在外面做生意,可是一年到头不往家里拿一分钱,你的开销都靠你爸的工资,他白天上课,中午晚上回家还要给你洗衣服做饭……

乔言还没看完,眼睛就因眼压攀升而变得浑浊模糊,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在下过雨的凉爽夏夜里出了满身的汗。

她往小区人工湖的方向走,迎面遇到纳凉的邻居。

邻居见着她就问:"小乔考了多少分啊?"

她笑不出来,呆呆地念出自己的分数。

"考这么好还不高兴啊?邻居又道,"我真是羡慕你妈妈,我要是能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做梦都会笑醒咧。"

"谢谢阿姨。"乔言强忍着情绪,跟邻居道别。

转过身,又听邻居小声叹气:“这母女俩不容易啊,还好闺女争气。“

乔言走到湖边,手机又震动一下,仍是苏霁——

如果你决定不回来,你自己跟你爸说。这几年家里被你搅得不太平,你爸现在身体也不好,你要是不想像苏杭气死他爷爷那样把你爸气死,你最好对他的态度好一点。你可以恨我,但他是你亲爸,人在做天在看,你对你爸的无情迟早有一天会报应到你身上,何必呢。

所以到最后,一切的矛盾和仇恨都可以泯然,但唯独她对乔安城的冷漠,成为罪名。

可他们有资格宣判这一切吗?就因为他们大人吗?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们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小孩叛逆……

乔言并不是第一次被迫陷入这种可笑的规则了,她决定不再循规蹈矩。

她告诉自己,乔言,你成年了,你也是大人了。

既然他们都在胡说,那你就自己说了算。

如果没有正确的规则去修正他们,去制裁他们,那你还在乎什么破烂规则。

回拨苏霁的电话时,乔言胸腔里的那只蝴蝶猛烈地煽动着翅膀,鼓动着她的勇气。

苏霁按下接听后,乔言先发制人,她直呼苏霁的名字:"苏霁,不要污蔑我妈妈,你发的短信会成为你诽谤的证据。"

"乔言,长大了是吧,你是跟你妈学的这一套吗?"苏霁语气激动,明显被气得不轻。

乔言听不得她诋毁妈妈,回击道:"这一年半,我爸没有支付过一分钱生活费学费,就这一点,我同样可以告你们!"

"乔安诚,你快来!"苏霁大喊着,"你女儿疯了!你自己来听听啊。"

乔言听见爸爸的名字,忍住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知道,这一通电话一打,很多东西将覆水难收。

苏霁赶在乔安诚听电话之前,又说:"乔言,你可以气我,但不要气你爸爸……"

这时乔安诚的声音传进听筒里,"乔言,你给你阿姨回的短信是什么意思?一年多了,你还没有反省你自己吗?亭洲哪个小孩不办谢师宴?我们给你办谢师宴是诚意,是好心,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乔言擦掉眼泪,质问乔安诚:"办谢师宴收了礼钱,你会给我出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计较钱了?我养你这么大,我跟你算过账吗?这一年多我没付你生活费和学费,是因为我们家里确实困难,两个老人病了,花了大几十万,而且你走了之后,我心里堵气,我想着这次办完谢师宴,就把这一年多的钱都补给你们母女,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跟你妈一样,心里只有钱!"

"我妈怎么了?你们别什么事都扯我妈!"

"乔言,你就是你妈教坏的!"苏霁抢了电话,情绪激动地说:"那时候要不是你经常跟你妈打电话,你妈挑事,我们的关系根本不会那么差!"

"你别提我妈!苏霁,是你自己小心眼,是你……"

"你要是不跟你妈学,你怎么懂得乱搞男女关系,你小小年纪就跟苏杭乱来,否则怎么会得那种病,后来我去问了,人家用那种卫生巾的都好好的,只有你说有问题,你这盆脏水泼得真好啊,你知不知道你一句我们对你不好,害得我们被多少人戳脊梁骨,除了我跟你爸,我爸妈一把年纪了也要被人指责,苏杭是把我爸高血压气出来了,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因为你胡说八道,又唆使苏杭替你出头,我爸妈才会气愤而死……"

"是他们该死!"乔言彻底崩溃了,脱口而出这句话。话说出口,她怔住,竟分不清这是她的心里话还是一句气头上的话。

她好像又一次,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中长出了反骨。她原本温顺的性格再也不复存在。

苏霁跟乔安诚明显也怔住了,紧接着,苏霁爆发出巨大的哭声,她对着乔安诚说:"你自己听听你女儿的话,她说的是人话吗?"

"苏霁,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凭什么污蔑我妈?凭什么污蔑我跟苏杭!凭什么!你不是第一次污蔑我了,当初我还在亭中的时候,就听见过这种谣言了,你以为我会走,仅仅只是因为你们对我不好嘛,你们一家人,不明事理,自私自利,四处说我跟我妈的不好……你们给我造成的痛苦,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化解。我告诉你,你爸妈的死,当然不能怪苏杭,苏杭又能对他的亲爷爷说什么难听话呢,你们一家人,就该等着我去骂,就该死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