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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忽至(28)

苏致远和闻静的交谈声停止之后,苏杭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给乔言回电话。

乔言按下接听,听筒里传来呼啸风声,她猜到他在外边,问:“冷不冷啊?”

女孩的声音是暖的,苏杭努力回升心脏的温度,他说:“不冷,你回家了吗?”

“回家路上呢。”

“太晚了,注意安全。”

“好嘞!”乔言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影子出现在面前。

“你怎么来了?”乔言稍显局促,又匆忙对电话里的苏杭说:“回家我再打给你。”

苏杭担心乔言的安全问题,问:“谁来了?”

乔言干脆地说:“柏知樾,暑假你见过的。”

苏杭没吱声,孤独地看向遥远的南方,南方正陷在黑暗里。但他想,她在的城市应该灯火通明。

“嗯,快回家吧。”他在温柔的语气中挂了电话。

乔言放下手机,又问了柏知樾一句:“你怎么来了?”

柏知樾不说话,接过乔言自行车的车把,往前走。

乔言来乌海也有一段时间了,两人见过十几次面,但交流不超过十句话。

她倒是无所谓这家伙这幅性子,可有时候说话不回,会让她稍微有些尴尬。

手机震动一下,周慧宁发来消息:最近学校附近不太平,我让知樾去接你了。

乔言看一眼柏知樾孤傲的背影,隔了两三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穿过一片旧居民楼的时候,一群野狗打架,发出一阵惨烈的嚎叫声。乔言因惧怕野狗近身而顿住脚步。

“上车。”

乔言听出柏知樾的这声“上车”颇有些不耐烦,抬起头:“我自己骑吧。”

话说完,她大步走上前,骑走了本就是她的自行车。

柏知樾站在原地,一声嗤笑散开在狗吠声里。

.

除夕当天,柏新阳父子来吃团年饭,给乔言带了只柯基幼崽。

柏新阳说,这家里没个男人到底不安全,养只小狗每天叫唤,小偷也会忌惮三分。他还说,乔言有了新朋友,就不想旧朋友了。

乔言成绩稳定,周慧宁也不怕她养狗耽误学习,见她喜欢得紧,说:“那你给这狗取个名字吧。”

“那我得好好想想。”乔言摸着小短腿的脑袋,拿出手机发消息给苏杭他们,征集新朋友的名字。

江舟笛:养狗了?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章程:母狗的话就叫“小乔”呗。

乔言:公狗!

章程:那就叫“小杭”。

乔言:……

唯独苏杭没有说话。

乔言跑去房间打电话给苏杭,又是无人接听。

一开始,乔言觉得苏杭的回避或许是因为不适应他们之间的分别,再后来,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但凡联系,他柔和的声音和语气都让乔言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他似乎还跟从前一样,可又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乔言每次问江舟笛和章程,他们都说苏杭挺好的。既然如此,乔言只能往别处想,比如他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乔言正发呆,柏知樾倚在她卧室门口,“数学卷子。”

“哦……”乔言收起情绪,从书包里翻出期末考试的卷子。

今天一大早周慧宁就告诉她,说柏知樾会来家里吃饭,顺便给她讲卷子。

两人坐在书桌上,隔着半米的距离。柏知樾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算式,言简意赅地给乔言讲了最后两道大题。

“懂了吗?”语气永远不耐烦。

乔言摇头。

“你认真听了吗?”柏知樾把笔往桌子上一扔,站起身,又把乔言震动的手机拿到她面前,俯身问她:“到底是想谈恋爱,还是想学习,想清楚之后再叫我。”

话说完,柏知樾转身走掉。

他人虽然走了,可乔言仿佛还浸在他逼仄寒凉的气息里。

“我没有谈恋爱!我这次考了年级前三十!”乔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发脾气。她把联系不上苏杭的那点郁闷,对着柏知樾的背影发泄。

“是,你是考了年级前三十,可你数学只考了108。”柏知樾转过身,瘦高的影子打在乔言的床上,他哼笑出声:“你没问问你小男友考了多少名?听说他成绩能冲清北,就算不是清北,北京上海的985也是任他选,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数学多考二十分,你也能往北京上海的好学校奔一奔。乔言,别做没脑子的姑娘,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心里有点数。”

柏知樾说完,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张俊朗的脸顿时生出些邪气。

乔言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又何尝没努力,她现在的成绩对得起她的付出。她不明白柏知樾为什么非要把她的数学成绩跟谈恋爱这件事挂钩。

但她没心情跟他斗气,她冷淡而平静地说:“再说一次,我没早恋。以后不会再麻烦你给我讲题。”

柏知樾关上门走掉,乔言淤堵的郁闷也被关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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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早上,乔言收到漆灵的新年祝福短信,感到十分意外。

自从她离开后,除了几位发小,她几乎不跟老同学联系。这是漆灵第一次发消息给她。

想到漆灵跟苏杭同班,平时他们俩又经常一起参加活动,关系还算熟络。乔言放下了因离家出走而产生的社交恐惧心理,拨通了漆灵的电话。

大概半小时后,周慧宁刚把早餐端上桌,乔言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对她说:“我要回亭洲。”

“啊?你怎么突然要回去?”周慧宁一头雾水。

乔言忍不住了,大哭出声:“妈,苏杭状态不太好,我要回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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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灵没想到乔言会给她打电话,听见乔言猜出苏杭心情不好,她干脆和盘托出发生在苏家的事,她希望她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乔言可以做到。

当天晚上,乔言回到亭洲。

漆灵在离亭中最近的麦当劳里等她,她风尘仆仆地走进去,脸被凛风吹得发红。

“乔言,我也是才知道,过年的前一天,苏杭的爷爷走了,今天已经在殡仪馆火化了。”

电话里,漆灵只说她离家出走的那一天,苏杭把他的爷爷气病了,一病不起,类似于植物人,她还未从那个事实里缓过来,还没仔细思考这小半年苏杭具体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中度过,眼下漆灵的这句话就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走了……

就是死了。

没有了。

苏杭再也没有爷爷了。

因为她,苏杭再也没有爷爷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苏杭的爷爷今年还不到六十五岁。

乔言的心脏像被千斤巨石碾过,她突然不敢再去幻想苏杭那张脸,也不敢去幻想她原本想要拼搏的未来。

属于她跟苏杭的未来。

苏杭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他一定是怕她自责,怕这个真相会吃掉他们的梦想。

那她该怎么办呢。她该怎么冲破这道巨大的裂痕,重新走到他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