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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720)+番外

她话说得很慢,一来是怕说快了会控制不住艰难才能稳住的情绪,二来也是方便察言观色,一旦发现对方情绪不对,好立刻拐弯自救。

祁文晏看着她谨小慎微的神情听着这极尽委婉的言语,他便知道,他这小侄女儿其实知道的也很有限。

曾经的那些年里,他母亲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连祁文景都只知皮毛,更别说是祁欢这样一个晚辈了。

虽然人的苦难从来都不该拿出来做为宣泄情绪的出口,可是有太多的事压抑在心里太久,即使他不想也不屑宣扬……

没有人知道,尤其是祁正钰那种衣冠禽兽,他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真实造的孽!

他惨然笑了一下,却是突然发问:“这一生直至百年终老,你应该也一直都会记得你母亲的样貌长相吧?”

这一问,着实与前面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突然至极。

祁欢不期然狠狠愣了一下,神色瞬间转为迷茫。

下一刻,她就看到这男人眼底卷起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滔天恨意。

可——

他的音调语气却还是冷静自持的。

他说:“可是我从来就不知道我母亲的模样,从我出生到七岁她为我父亲殉情殒命……因为她是从大觐流落过去的孤女,我父亲的家族瞧不上她,恨她自不量力毁了家族里最出色的子弟,所以他们在她身上下了蛊,致使她容貌溃烂损毁,又每日承受蛊毒噬心之痛。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父亲自始至终从未放弃过她,可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却又无时无刻不是备受煎熬。他们死的时候,我甚至没有觉得有多哀痛,只是想他们终于解脱了……”

祁欢看着他平静的面孔和幽深可怕的眼瞳,有那么一瞬间浑身的血液倒流,整个人都被无边的恐惧冻住了。

虽然祁文晏只是寥寥数语,她看见的也是一场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一个前途大好的世家子弟,扛着来自整个家族的压力,只为护住自己的妻儿。

一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时时刻刻都要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才能留在自己的夫婿和儿子身边。

那足足七年甚至可能更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一家三口虽是完整齐全的一家人,却应该也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痛快的活着的。

然后,祁文晏说他母亲最终是殉情而死,那就说明他父亲也不是正常死亡。

而那时候的他——

一个七岁的孩子,家破人亡,在至亲之人惨死时都已经不会感觉到悲痛,反而只能怀着感激之心庆幸他们终于解脱……

只要是一个活着的人,就一定会有情感,痛苦之时不会感觉到痛苦,那就只能说明他是用别的情感取代了这种情绪。

譬如——

仇恨!

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心,又该被折磨炼化到一种怎样冷漠又扭曲的地步?

而这一切的一切,又都要从祁正钰逼得自己的亲妹妹无法在祁家立足说起……

这一刻,祁欢才终于能够完全明白祁文晏对整个祁家的冷漠,以及对祁正钰的痛恨,尤其是在他回来之后,发现这个老头子依旧是唯我独尊的一副做派,对自己“已故”的妹妹也没有丝毫的愧疚悔恨之意。

祁欢的整个身体都是僵住的,动弹不得,但是她的牙齿在不期然的微微打颤。

她用力的互相捏着藏在手捂里的双手,试图用痛感来进一步稳定自己的情绪,迟疑又艰难的开口:“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一说,可能现在我说什么三叔也会觉得我是说风凉话,可是您既然都已经忍了这么久了……”

祁正钰多行不义,她心里都厌恶至极,很多时候会觉得忍无可忍,就更不可能劝着祁文晏宽宏大量,说什么死者已矣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之类的废话。

她只是想要确认,祁文晏下一步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他都招惹了云澄了,引着人家小姑娘动了情,虽然只要云澄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现在想要抽身出来应该也不会很难,可是因为云澄及笄宴上他俩坐一起的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他要是这么个心态的话,怕是很难跟人家踏实过日子的。

祁欢不会自不量力到想要试着解开祁文晏这种人的心结,但是同为女子,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云澄无辜成为他手里的炮灰……

但是情爱之事,却又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她这会儿就支支吾吾,生怕问的不恰当了反而适得其反,再将祁文晏给惹毛了。

祁文晏见她目光闪躲,吞吞吐吐,就没等她继续说下去。

他接茬过来,却是一瞬间浑身上下笼罩的冰雪消融,自嘲的露出个笑容来:“我之所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说服你与我同仇敌忾。说实话,我对这个祁家并无眷恋也没好感,曾经是因为你父亲,我听了他的劝,尽量不要去同那老头子计较陈年往事。可是现在……”

他的表情,骤然严肃下来,甚至带了几分威胁的郑重意味,目光深深注视着祁欢的面孔:“我需要这个身份,只要旧事不曝光,我会顶着祁文晏的名字循规蹈矩过完这一生。”

他又说,“过去不重要,它只是……也不可能被抛弃!”

对祁正钰的恨,对他祖父,对姬家,对整个大成宇文氏的恨,都不是他想要忽视,它们就能不存在的!

就是害怕会像今天对着祁正钰这样,突然遇到一条导火索,那些努力克制压抑的情绪就瞬间崩盘爆发了。

毕竟——

他心胸狭隘,心思偏激,从来就不是个宽宏大量能一笑泯恩仇的人!

祁文晏闭上眼,长长的,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祁欢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很深的挣扎与疲惫。

她再次用力抿了抿唇,带着某种决心,又再明确的确认了一遍:“你是为了昭阳公主殿下才想维持现状的,对吗?”

祁文晏睁开眼。

他的面容依旧冷峻,眉眼之间却现出几分柔和平静来,苦涩道:“很奢侈是吧?我这样的人,原是不配的。可是我最近常常在想,若我母亲当初没有被逼背井离乡,她是不是就该像云澄一样,鲜衣怒马,快意顺遂的过一生。”

他不知道他母亲的模样,想象中好骑射的她应该会和云澄所差不大。

于是,最近便生出个越来越强烈的念头,他得和心仪的姑娘在一起,圆满安稳的过一生。

这样,也算是变相弥补了他父母那悲惨坎坷一生里的遗憾了。

而他内心深处那些扭曲的怨愤,等着这样一路走到生命的尽头,应该也就可以被遗落在时间里点点滴滴的温馨美好治愈,直至最后全部被抚平化解掉。

他不是个好人,拿云澄当救命的稻草和疗伤的良药!

他的秘密永远都不可能说给云澄听,但也总需要有个人知道,说出来,他才能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还是坦诚敢作敢当的!

而祁欢,是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人选,她足够聪慧理智懂分寸,并且大家还有个利益关系一致的立场,他并不担心她会泄密或者背后捅自己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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