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再明白不过。
方才当着叶寻意的面,她说自己收了他的礼物了,那便代表着她愿意给他机会,可她又说要不要回礼她得再想想,那便是说明她还没确认好她自己的心意,究竟要不要接受他。
而现在,只走了这几步路的时间而已,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又有了质的飞跃。
祁文晏这样的人,也难的是喜形于色。
“哈……”他失声当场笑了出来。
可是向来公堂上以辞色锋利著称的祁大人,这会儿却居然激动到词穷语塞,一时没接上话来。
他不常常笑,可是由于先天性条件太好了,笑起来自然也不会丑,多了几分温暖阳光的清朗气质,而减去了几分冷漠与疏离。
此时的云澄看他,大概也多少有点代入角色,有了少女看情郎的滤镜,只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分外好看。
她歪了歪脑袋,又冲他努努嘴:“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说话不矜持?”
祁文晏投桃报李,亦是毫不犹豫的摇头:“不。我也不喜欢扭捏作态言不由衷的女子。”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可以很简单的。
他这种内心阴暗的人,虽然擅长揣摩掌握人的各种曲折心思,可他虽能应付一切——
却更真心与享受能给他不一样感觉触动的那个人!
擅于与黑暗为伍的人,内心深处也是向往光明的美好的,但凡生命里还能留住一丝光,谁又愿意永堕黑暗……
云澄在他直白的目光注视之下,脸上才终于现出几分娇羞之意,微有几分的红了脸颊。
但她依旧不避不让,正视着他道:“一会儿宴上别给我父皇好脸色!”
祁文晏立刻便是明了——
她这到底还是气了皇帝的老奸巨猾和自作主张!
即使他趁虚而入成功了,可是小丫头依旧被惹毛了,还想逮个人出出气。
横竖遭殃的不是他,大理寺少卿大人就毫不吝惜的祭出他未来的老丈人和用心良苦的大媒人:“嗯。”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云澄也没再额外交代什么,率先转身脚步轻快的走了。
她自然是回顾皇后寝宫的后殿,与帝后会和之后稍后好一起去宴席上。
祁文晏并未多加纠缠,则是径直转回了花园里,朝水榭那边走去。
他生性就是个冷淡之人,其实不太需要有人时时刻刻的与他腻歪缠在一起给彼此找存在,反而行事与想法上的契合更能叫他满足心意。
又刚好,出身尊贵的小公主是个有着独立人格与个性的姑娘……
她这样明媚自由,甚至就目前看来都并没什么依赖他的。
而且就着云澄的身份与性格来说,即使她会倾心于他,也不可能将他视为她的一切,除他之外,才学家世比他都好的大有人在,甚至别人还能心思纯澈心无旁骛的待她,他却心思阴暗,注定会对她永远隐藏许多事……
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是捡了个大便宜!
所以祁文晏很清楚,云澄不是非他不可的,但他却认定了她,这辈子注定只会围着她打转儿!
他这里一边想事情,一边走。
就刚好,顾瞻和祁欢也正走在这水上回廊上。
他俩凑在一起该是开了什么玩笑,打闹起来,应该是他那不靠谱的侄女儿说了什么混账话,激得好脾气的顾瞻又板起脸来,不舍得动她反而只能忍气吞声的压着嗓音哄:“别闹了……”
他拉下她正在揩油捏他脸的爪子。
祁欢尤不老实,还想和他闹,他也实属无奈,只能抬手像是安抚猫儿一样轻拍了她脑门两下。
“你又摸我头,我又不是祁元辰!”祁欢不满的嘟囔抱怨,一把甩开他的手。
向来神思敏捷的大理寺少卿大人终于脑中灵光一闪,破了案——
明白方才那小公主为什么要拍他脑门两下了!
拿他当小动物哄也就算了,居然在他尚不知情的情况下诓着他“乖巧”配合了?
想想自家府里那只大肥猫可耻等撸的日常……
祁大人感觉很耻辱!
前方祁欢二人磨磨蹭蹭的,打闹间顾瞻怕她掉水里猛地攥住手腕拉了她一把,祁欢脚下一个不稳,就向后踉跄了两步,然后就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她三叔身上。
虽然祁文晏习武之人底盘稳,没出什么意外,祁欢撞到人也是惊慌失措。
“抱歉……”人还没站稳就先连忙道歉,等看到是她三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注意到对方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祁欢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他吓到了,登时被剪了舌头似的,后半句话就直接卡壳。
然后,下一刻,她就更是夸张的直接脚下换了个位置躲到了顾瞻身后去。
顾瞻向来沉稳,现在像个孩子似的打闹被长辈抓包了,脸上也是尴尬,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化解。
但好在祁文晏没想和他们一般见识,只冷冷的瞥了两人一眼,训斥:“没规矩!”
然后就绕开他们,带着浑身煞气先走了。
祁欢躲在顾瞻身后,一直等他走出去好远才如释重负般按着胸口大口喘气:“他这是怎么了?那会儿在观礼现场看他还不是这样,是谁招他了吗?”
“祁大人不是向来这个脾气?”顾瞻看她一副老鼠见猫一样的神情,很有些哭笑不得,把她从自己身后又拎出来调侃,“不过你是怎么回事?你三叔不过就是为人严肃冷峻了些,你至于怕他怕成这样?”
祁欢也说不清自己这是为什么,可她对祁文晏,就是有种天然的敬畏和忌惮,倒不是因为对方惯常一张不近人情的冷脸,而是她看他那样子,总觉得他深藏不露担心他哪天哪根弦搭错了就要黑化狂暴……
可是直觉这回事,毫无根据可言,也没法给顾瞻解释。
“那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怕他嘛!”所以,她就打着哈哈含混,说着,又拿手指戳了顾瞻胸口一下,反客为主:“你还好意思说我?我怕他也就算了,你刚才怎么也被他镇的话都不敢说?还武将呢……好丢人的!”
顾瞻倒是不介意这些。
他含笑顺势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指,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他是长辈嘛。”
祁欢却不服气,看着前面准备的隆重又贵气的水榭宴会厅,又怂恿顾瞻:“那就催你外甥女儿争气点儿,早点把我三叔给收了,让他喊我舅母。”
这话就是私下打趣,咬耳朵的悄悄话,不可能很大声。
但可能是因为祁欢这会儿盯着他背影的那两道视线太过不怀好意,祁文晏的后背却像是突然长了双眼睛似的,他骤然回首,目光锐利如刀锋般又瞪了祁欢一眼。
祁欢不争气的又是条件反射的就往顾瞻身后躲。
另一边的竹园之内,叶寻意是在盯着祁文晏二人的背影在小径尽头消失的那个瞬间,愤恨圆瞪的眼眶当中忽而不期然滚落两行泪。
她自认为是从绝境里摸爬滚打一点点攀上来的,心智坚韧,非比寻常,可也就是因为她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艰辛与痛苦,如果人人都与她一般是在泥泞里打滚,努力挣扎求存也便罢了,她就是见不得她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东西却是旁人手里几乎唾手可得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