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闻言,狐疑的扯了脖子去看。
她甚至是不认识顾瞻的。
顾瞻与她年纪差了好几轮,又不经常在京城走动,近些年来祁家出去赴宴应酬的又都是杨氏了,毫不夸张的说——
余氏是压根就没见过他的。
虽然这阵子顾瞻经常过来,可是她一个做祖母的,总不能像谷妈妈他们似的,好奇就躲在沿途假装偶遇甚至偷窥去吧?
此时,瞧着个俊后生跟在祁欢身后进来,神态举止既是高贵又是从容……
借着夜里昏暗的烛火,余氏一时脑子有点懵。
谷妈妈趁机赶紧提醒:“是平国公府的世子爷。”
余氏对顾瞻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了。
毕竟她的嫡亲孙女儿攀上这么个青年才俊,她这个做祖母的也跟着疯狂心动,甚至于这些天她都还等着顾瞻主动登门拜见呢……
可是左等右等,对方就好像是不知道府里还有她这号人物似的,别说登门拜见了,连问候都没叫人带一声过来。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余氏噎了噎,语气便是下意识的柔和了。
原是想摆个长辈的慈爱的谱儿,后面却卡壳了。
因为——
顾瞻面上神情很是平静冷淡,甚至是一直有些矜贵的负手而立,见面都没给她见个礼,一副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余氏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位身份高贵的准孙女婿。
祁欢不冷不热先给她见了个礼:“孙女儿见过祖母,有日子没见,祖母的病养的怎么样了啊?”
当着顾瞻的面,她居然毫不忌讳的亲口承认家里祖母病了,她这个做晚辈的连点儿孝心都不表,可以长期不露面的。
余氏一时脑子里更乱。
这时候才听顾瞻淡淡的开口:“晚辈顾瞻,本也不该深夜叨扰老夫人养病,不过欢儿一个姑娘家,她胆子小,走夜路会害怕,我便冒昧随她一起来了,老夫人见谅。”
说话间,他依旧是随性的站着,说着抱歉的话,却还是没点儿诚意的给余氏见个礼。
而祁欢——
却被他突然搞出来的昵称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余氏的脸色,已然是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气鼓鼓的瞪着顾瞻。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尴尬的有些微妙。
可——
顾瞻这样的身份,他愿意屈尊,当你是个长辈,给你见个晚辈礼,那是他够谦逊,若是他不肯……
现在他和祁欢又没真的定亲,祁家上下都没人能在他面前充长辈,甚至于他要是脾气上来,非得计较个尊卑,余氏都得下来给他见礼的。
显然,祁正钰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这么多天来都一直避开顾瞻的。
要不然——
一老一少两人遇上了,顾瞻不给他面子,他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要在个后生跟前卑躬屈膝的说恭维的场面话……
不管以后到底会不会真成了一家人,那也是个大写加粗的尴尬!
余氏这会儿,又气又忐忑,还不甘心。
好在——
顾瞻也不是来跟她叫板的!
她不做声,顾瞻自己说完,就径自进屋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
然后,给祁欢递了眼色:“我等你。”
谷妈妈也觉得这鬼地方不能再待下去:“老奴去沏茶。”
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
余氏还在瞪着顾瞻,不满的在看。
祁欢觉得好笑,却是生生忍了下来,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祖母,都这个时辰了,茶我们就不在您这喝了。谷妈妈去寻我,说您要同我说说话儿,还非得是今晚过来说,想来是有什么很要紧的话吧?您说吧,孙女儿听着。”
装傻充愣打马虎眼,甚至说句话绕太阳系三周就是不入正题,这些言语技能祁欢其实都能掌握精髓。
只——
跟余氏这种拎不清的泼妇,她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搞什么言语艺术,直接单刀直入。
顾瞻正襟危坐,乖乖巧巧的坐在祁欢侧后方的椅子上。
余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本来还有些为难,忌惮他的身份……
但这小子进门就给她一个下马威,显然没给她面子,她反而也没了心理负担。
“咳……”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也坐直了腰板儿,拿出最强的气势来给祁欢下了道命令:“明日你就去跟你父亲说,叫他解了四丫头的禁足,把人放出来。一家子父女姐妹,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他生这么久的气。”
祁欢猜也知道她是为的这事。
因为这次祁长歌出嫁这样的场合,祁文景都没放祁云歌出来,加上她们这几个孙女儿,平时谁也不主动往这老太太跟前凑,现在祁云歌和余姨娘也来不了她跟前,老太太这段日子指定是难熬的紧。
祁欢面上表情淡淡的,闻言轻笑:“祖母既然知道四妹妹是我父亲下令关的,您想父亲放她出来,直接吩咐我父亲就是,何必要找孙女儿来说?”
余氏又是当场被噎了个够呛。
她怎么没找祁文景?软的硬的都使过了,这次祁文景却跟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的不肯妥协。
她这是实在无计可施了,才想到了曲线救国方案。
祁文景如今和祁正钰也闹翻了,还是为着杨氏和祁欢母女闹的,现在要说谁能说动他,就只能从杨氏母女这里找突破口。
可是老太太自己又心知肚明,她和杨氏之间势同水火,她要是找到杨氏那,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
就挑了祁欢这个软柿子来拿捏!
她横眉怒目的板起脸:“我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得这么多废话?”
因为顾瞻在,她也是极收敛,音调都没有拔得太高。
别说——
这个不怒而威的款儿,摆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说着话,她还意有所指,又看了眼顾瞻。
然后,又深深地看向了祁欢:“都是自家姐妹,小打小闹的一点冲突,你还要记恨你妹妹不成?四丫头被关了这些天,教训也吃了,如今二丫头嫁了人,大房就剩下你们两姐妹在家,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关照她一些也是应该。斤斤计较的总闹别扭,没的是要叫外人看笑话。”
祁欢耐心听着她一番长篇大论,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老太太可算是做足了功课的。
居然——
都晓得绵里藏针的来掣肘她了。
可惜了,她祁欢不吃这一套。
“祖母。”祁欢慢慢敛了笑容,“四妹妹因何被关,您应该知道啊?她一个堂堂的侯门千金,在咱们自家门里就公然做出自荐枕席去爬男人床的丑事来,您管这叫一点小事?我可是差点被她连累的嫁不出去,毁了后半辈子的,现在您跟我说不要斤斤计较,还叫我去给她求情,放她出来?祖母是觉得我脑子坏了?还是觉得我性子软和,特别的好说话?也或者您就只是单纯的为老不尊,拿着长辈的身份压我,欺负我年少?”
祁云歌那天做的事,余氏本是不知道的,可是她一再的去找祁文景闹,祁文景实在不胜其扰,也就将事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