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只在上回凤鸣宫的赏花宴上近距离看过那位皇帝陛下一次,此时才注意到——
这位年轻的太子,与他的父皇其实长得挺像的。
许是因为她长时间的没言语,云湛于是重新转头看过来。
两人之间,隔着三尺远的距离避嫌。
祁欢再次看清他那张明显透着稚嫩少年气息的脸庞,前一刻由心而生的沧桑感和压迫感也顷刻消弭于无形。
她扯了扯嘴角:“殿下您问错人了吧?这话您该去问您那小舅舅啊,臣女觉得,臣女与他之间,还是他更喜欢臣女多一些。”
云湛的唇角也扯了一下。
不!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抽搐了一下。
但他脸上表情维持的很淡定,上下打量了祁欢一眼:“会吗?”
祁欢挑了挑眉,陈述事实:“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顾世子在心仪并且追求于我的。”
太子殿下这回连眼角都跟着一抽。
他冷嗤一声,不以为然的挑眉反问:“所以你们两个现在这样算什么?”
祁欢不解其意,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湛道:“至少此前本宫是不曾听到任何风声或者传言,说祁家姑娘与旁人之间也有交往过密的时候。”
说话间,他意有所指,瞟了眼祁欢手里那两封折子。
祁欢再度不解其意,循着他视线低头看了眼,随后也便了然……
这两封折子上所言,虽都是与叶寻意有关之事,可这些事情已算隐秘至极,他既能随意就摸到叶寻意的底细,想查祁欢的隐私,自然更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祁欢被他言语刺激,不由的晃了下神。
她的思想虽然比这些严苛守着礼法的古代人开放,但也确实不是随便的人,若非真的喜欢顾瞻,也在潜意识里做了打算,期望能够和他天长地久的走下去……
她其实不会和他之间有任何逾矩的。
入乡随俗的道理,她从来都懂,特立独行,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祁欢并不想做别人眼中的另类。
可是——
她这般与顾瞻“勾搭”时,却也当真从未产生过任何的后顾之忧。
也许云湛这个局外人说得对,在她心里,她是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喜欢顾瞻一点。
这一点事实,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所以,祁欢只是怔愣了一瞬又飞快的调整好状态,重新打起了精神。
抬眸,云湛正用一种等着看她笑话的眼神盯着她。
祁欢于是欺他年少,变本加厉的又扯出个落落大方的笑容来:“臣女与顾世子之间属于交往层面比较高的,男女之间谈婚论嫁,也可以不仅仅是为了搭伙过日子和传宗接代的不是?太子殿下尚未娶亲,这些事您不懂,也正常。”
云湛:……
太子殿下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祁欢于是想到他一开始问自己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想想这位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也不是那种没事干,就到处耍嘴皮子的纨绔……
她也就半真半假的反问了一句:“怎的,殿下也想试试唯与一女子心心相印,共谋白首之约?”
她心里想的是——
小太子也到青春期了,古代这个大环境下,他这个年纪其实想成亲也可以了,难道是毛头小子也有了心事,开始思春了?
祁欢此时八卦心泛滥,操的又是当人家准舅妈的心。
却不想——
太子殿下闻言,却是想也不想的当即一声冷笑,果断否认:“不想。”
这般果决,甚至不像是羞赧之下的欲盖弥彰。
云湛重新转过头去,晃着扇子看回廊外面的夜景。
少年面部的线条,重新冷硬下来,又带上了那几分属于上位者的冷漠威压气势。
即便是碍于顾瞻的关系,这小太子不太与她计较礼仪规矩这些,但祁欢也时刻清楚的知道彼此的身份。
她并不敢过分僭越,去和当朝太子无限度的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所以,她缄默。
远处的喜堂上,传来主婚人喊“礼成”的喧嚣声。
两人不约而同的循声看去。
但是建筑和花木遮挡,并瞧不见那边的热闹。
礼成之后,应该很快就要开宴。
今日皇帝和盛贤妃都在,这种场合,不好迟到。
祁欢刚要提醒云湛,云湛却先嘲讽的冷嗤一声:“皇室之家,哪有什么情爱真心?二哥今日大喜,喜的也不是他的枕边人。本宫身为储君,从小学的就是帝王权术,情爱二字,与我最是无用。”
云峥今日确实大喜,并且人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发自内心的愉悦。
但又正如云湛所言——
他的这份欢喜,与他娶回来的那个女子本身无关,他真正喜的仅是拉到了叶才植这个助力和同盟。
而这小太子——
虽然年纪小些,又明显是个人间清醒。
平国公府与太子云湛之间的关系,是被血缘绑定的,摘也摘不干净,哪怕只是为了自保,平国公府和顾瞻他们也只能是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
云湛这话,倒是又叫祁欢安心不少。
但是皇家家事,和皇子甚至太子的心思,她是不可以妄议的。
所以,这个话茬儿……
祁欢没打算接。
她垂眸,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还想要催着云湛走。
云湛却已经自顾走上前来两步,先劈手夺了她手里两封帖子,自行揣走。
祁欢倒也不敢觉得他无礼,却又听那小太子冷讽的继续道了句:“本宫才没有父皇那么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祁欢却是彻头彻尾又是狠狠一愣。
她蓦然抬头去看面前太子殿下的表情。
那少年只是垂眸自顾往袖袋里去揣东西,收拾好,重又抬起脸来的时候,嘴角又是噙着三分笑意,一双桃花眼,笑得迷人又风骚的朗朗道:“本宫近来一直纳闷,小舅舅明明是块榆木疙瘩,这怎么就突然开窍了,今日见你一面,倒也了然……随便他开窍不开窍吧,两口子过日子就那么回事,有一个知情识趣的也就成了。”
说着,又再上下打量了祁欢一眼,仍是没给祁欢开口的机会,就喃喃的感慨了句:“早知道他心仪你这样的,也不用我母后着急上火替他操心这么久了。”
言语之间,是将顾瞻的温吞守礼嫌弃到了极致。
祁欢心中不快——
她可不觉得顾瞻那叫不开窍,那仅是因为人品端正,不乱来罢了。
但是这太子殿下又明显只是几句玩笑,并无恶意,她也不好上赶着找事儿。
她说:“太子殿下是您先走还是臣女先走?后面快要开宴了,你我同行指定是不合适的。”
云湛本来整理好也是准备走了,闻言——
也便发扬了点儿贵族风度。
他呜了一声,摆摆手,“那你便先行一步好了。”
祁欢冲他屈膝福了福,临走,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的也是沉吟了一声,又问:“方才殿下过来,臣女未曾给您见礼……要不我现在跪下给您补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