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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87)+番外

长公主这一病,阖府上下兵荒马乱,古代医疗不发达,得次风寒都可能会要命,董晓悦也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安安分分地躺在床头,就着碧琉璃的手喝药。

昨天出门是碧琉璃随侍,主人出门受了风寒算是她的失职,自打发现长公主病了,她一直战战兢兢的,不知会受何种责罚。

不过长公主近日心情似乎不错,性子也随和了不少,时常与他们打趣两句,她也难免有些松劲,这才疏忽大意了,可那是没事的时候,想起去岁秋天长公主感染风寒那一程子,她忍不住哆嗦起来。

“你的手怎么抖成这样,再抖药都洒出来啦,”董晓悦不明就里地看她一眼:“脸色也不好,怕不是也着凉生病了?身上没什么不舒服吧?”

碧琉璃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脸色立刻恢复了红润:“多谢殿下关心,奴婢哪有这么精细,淋几滴雨不妨事。”

董晓悦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荀公子昨天也淋湿了,他没事吧?”

全府上下都看出他们殿下待荀公子格外不同,都留心着他的动态,以备主人随时问起,碧琉璃对答如流:“荀公子一早就去宫里了,早膳用的是粳米粥和鹿脯,穿着殿下所赠那身竹青色的衣裳,今今早来送香饼时还说要给殿下看看,不过您那会儿还睡着......”

董晓悦习惯了他们问一答三,咕嘟灌下一大口药,皱了皱眉头:“趁太医还没走,叫他开个预防风寒的方子,煎了药大家都喝点,特别是你们这几个总和我待一起的。”

顿了顿又吩咐:“对了,也送点到门下省去,咳咳......荀公子是客人,千万不能在我们这儿病了,还有......去厨房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又管饱的点心,装一盒一起送过去,别太打眼......”荀延刚进衙门,不能太高调,免得被人排挤。

碧琉璃笑着应是,心说这荀公子真是了得,殿下一提起他,嘴角总是含笑,连眉眼都柔和起来,比起苦恋林驸马时,性子也平和了不少,若是换了以往,为这场病还不知要怎么迁怒。

这么想的人显然不止她一个,全府上下都把世界和平归功于荀面首,求佛祖保佑他身体康泰,长长久久地在长公主府待下去。

莫名其妙人气高涨的荀面首对此一无所知,他一走进延英殿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众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到他身上——诚然,他生得芝兰玉树,穿了他家阿月送的衣裳更是如虎添翼,俊美得天上有,世间无,引人瞩目乃是题中应有之义。

可是除了羡慕嫉妒恨之外,分明有不少幸灾乐祸的意味,这就不太正常了。

他只作不觉,与同僚们颔首致意,招摇地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执起袖子开始研墨,心上人送的衣裳,可不能沾上墨迹。

延英殿一共三进,门下省众官僚和文吏按照品级、职能,分散在不同屋子里办公。荀延与其他几名给事□□用一进西厢的小堂屋,林二郎去岁升任门下侍郎,独享里面靠北的房间,他一向在皇帝身边随侍的时候居多,倒是最近受了天子冷落,从早到晚都在。

他不用大清早长途跋涉给相好的送花送香,到得比荀子长早,先进了里间,因而两人还没碰上面。

坐他旁边的李家四郎凑过头来,小声对荀延道:“延表兄,你这件衣裳......”李四郎是李家庶子,才十七岁,去年入门下省,任从七品录事,是整间办公室里唯一的熟人。

荀延瞅了瞅衣襟,得意道:“好看吧?”

“表兄你......”李四郎话刚露个头,一缩脖子咽了回去。

四周嗡嗡的交头接耳声戛然而止,荀延心下了然,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果然见林珩从里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文书。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林二郎身上所穿的竹青色深衣,与他的一模一样,不由自嘲地一扯嘴角。

林珩显然也注意到了,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转到他脸上:“荀给事,劳驾随我入内。”

荀延应了身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跟着林二郎走进里间。

众人伸长了脖子往里间张望,仿佛一个个都生了透视眼,隔着竹帘也能看一出好戏。

林珩与荀延都生得一表人才,笼统说起来,也算春花秋月各擅胜场,不过一穿上同样的衣裳,事情就尴尬了——任凭林二郎怎么气质高雅,荀子长的脸和肉体就是能打,就是问外面扫庭院的老太监,也分得清哪个漂亮。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几案,一对座榻,缘墙放着一排架子,井然有序地堆着文书卷轴,和他本人一样谨严。

“荀给事请坐罢。”林珩微挑下颌,点了点坐榻。

荀延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林二郎把手中握着的帛书展开摊在几案上,指着朱笔批改过的字句:“你写的祝文我已看过,大体可以,只是有几处需略作修改,我用朱墨画出来了,你改好誊抄一遍,今日给我。”

荀延道了声是,大致看了看,把绢帛重新卷起:“林侍郎还有别的吩咐么?若是没有,下官便告辞了。”

林珩摇摇头:“你去罢。”

荀延便起身行礼,转过身走到门口,正要打帘子,身后突然想起林二郎的声音:“荀给事......”

荀子长转过身,挑挑眉道:“林侍郎有何吩咐?”

林珩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衣裾的丛竹刺绣上一扫,又回到他脸上,若有所指地道:“荀给事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么?”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荀延笑着回到他书案前,散漫地坐下,意态佻达风流:“林兄,你现在这副模样,同我有些像。”

林珩搁下笔,掀了掀眼皮。

“我三岁之前也常把人和物件混为一谈,”荀子长一脸讨打地继续说道,“不过好在,后来年岁稍长,便能分清了。倒是林兄......竟然这么大把年纪还能混淆么?”

“荀子长,”林珩眼神沉郁,“你到底有何企图?”你才大把年纪!

“不瞒林兄,在下确实所图不小,”荀延轻轻一笑,“我要与长公主殿下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第60章 嘴皮

林珩知道那姓荀的脸皮厚, 只是仍然大大低估了他厚颜无耻的程度,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剌剌地摆明车马,反倒噎了一下,词穷了。

荀延故作讶异:“怎么, 林兄觉得在下应该图什么?平步青云?家财万贯?这些在下又不缺, 又不稀罕。”

这话说得十分讨打,不过让人无法反驳。他们荀府只这一根独苗,以后偌大家业都是他的——只要能坚持存活下去,他就是一辈子的人生赢家, 确实不用打尚主的主意。

不像他们林家,粥虽然不少,架不住僧实在太多。

林家诸人, 上至林甫,下至奴仆,除了他本人以外,每个人提起长公主都仿佛她是一座金矿, 一道进身之阶, 谁都想借着这桩婚事分润分润。

回想起来,起初他在宫中见到长乐公主, 只当她是个寻常女童,并无好恶,正是因了林家上下这种态度,才对这亲事心生反感,连带着对公主也恨屋及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