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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79)+番外

一众当事人都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只有林二郎依旧不露声色,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荀延。

荀延接着说道:“殿下与微臣两情相悦,两厢情愿,乃是天公地道的合奸。”

此言一出,朝堂中一阵死寂,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第54章 抉择

老话说人至贱则无敌, 荀子长一脸天经地义, 仿佛合奸是请客吃饭那样寻常的事。

他老子荀茂显然有不同意见,几十年为官养出来的城府丢了个干净,火冒三丈地冲上去揪起儿子衣襟, 拿笏板往他脸上抽:“孽子!孽子!”

尚书令的笏板是玉做的, 厚厚长长的一块,荀延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脸皮白细, 立时红肿起来,新伤叠着旧伤看着好不可怜,不过脸上神情波澜不惊, 嘴角噙着点笑,还是那副讨打的模样。

林甫脸色黑得像锅底,林二郎的一张冰山脸似乎又冷了一分。

荀茂还想再打,被同僚七手八脚地拉住, 常来常往的几个人都劝他:“荀公息怒, 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 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自个儿。”

荀茂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整整衣冠向天子行了个大礼:“微臣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天子看看荀子长肿得高高的脸颊, 心说打得该,不过面上还是大度地宽慰道:“荀爱卿不必自责。”

荀茂接着道:“孽子胡言乱语,玷污长公主令誉,求陛下严惩。”

荀子长似乎还嫌事不够大,适时插上一句:“微臣不敢欺君,说的俱是实情,请陛下明鉴。”

“孽子!孽子!”荀茂气得七窍生烟,皇帝见他嘴唇哆嗦,脸色蜡黄,看着摇摇欲坠,忙叫侍从扶他去殿后歇息。

皇帝目送荀尚书在侍从搀扶下离去,敛容教训道:“荀延,先帝以孝治天下,你须谨记在心,不可忤逆乃父。”

荀延态度十分谦恭:“微臣谨遵陛下教诲,定当尽心孝养尊亲,竭力侍奉长公主殿下,以全忠孝之义。”

怎么又捎带上长公主!竭的什么力?真是恬不知耻!偏偏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要揪他错处也无从下手。

皇帝无奈地捏了捏额角,点点头,扯开话题:“你近日回京,官职定下了么?”

荀延身上的员外散骑常侍是虚职,天子问的实职,荀延答道:“启禀陛下,微臣还未接到敕牒。”

皇帝便转而问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不会把每个官员的任免升调情况都记在心里,但是荀延是他上司的独子,自然格外重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启禀陛下,吏部拟定中书舍人一职。”

中书舍人属于中书省,职位不高,但十分清贵,又是天子近臣,历来是膏粱子弟的禁脔,作为起家官,荀延跳过了中书通事舍人这一阶,略有照拂之意,却也不算过分——别人十几岁起家,他晚了近十年,总不能和小朋友们一个起跑线。

如果没出今天这档子事,皇帝肯定闭着眼睛就批准了,然而......

皇帝捋着胡子,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睛:“朕记得前日给事中李昀调任雍州,新的给事中可有人选?”

门下省是离天子最近的地方,这又是个美差,位子还没空出来就被无数人盯上了,走关系的差点把几个主事者的门槛踏破,人选自然早已经定下,不过这不能摆到台面上说,吏部尚书只好回答不曾定下。

皇帝便道:“以朕之见,荀子长还是入门下省更妥当,爱卿们意下如何?”

按理说官员任免调动都有一定程序,天子也不能独断专行,不过中书舍人和给事中这两个职位差不多平级,又都是天子近臣,是专给膏腴子弟攒资历顺便在御前刷脸的,调换一下也不影响什么,自然没人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然而对荀延来说,这差别就海了去了。

从明面上看,入了中书省是受中书监林甫的管辖,可是中书监日理万机,不可能管他一个虾兵蟹将,林甫这样的身份地位,也不好明着给个晚辈小鞋穿,况且他在中书省也不能只手遮天——中书令王宪是荀尚书的发小兼连襟,关系铁着呢。

门下省就不一样了,林二郎当年为了避父亲的嫌入了门下省,如今是门下侍郎,正是荀子长的顶头上司,县官不如现管,荀延进了门下省,就算是落到他手里了。

皇帝这样安排,一来是给荀子长一点教训,二来也是安抚林二郎之意,就差主动说你随便欺负他出气。

荀延仿佛对皇帝的用心一无所知,安之若素地谢了恩,这场风波便算揭过去了——既然事主都说了不存在□□,那这就是长公主府、林家和荀家的三角私事,不需要放到朝堂上来讨论,占用公共资源。

皇帝挥挥手让荀延退回去,来个眼不见为净,又叫人把荀尚书请回来,开始讨论西羌寇边的事。

羌胡为患,朝廷派了重兵平乱,监军人选还未定下,今日召开朝会主要就是为了这事,被荀子长一搅合,差点把正事都忘了。一干股肱之臣七嘴八舌地讨论,皇帝见林甫一直阴着脸沉默不语,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便主动关怀:“不知林爱卿有何高见?”

林甫生得清瘦,上了点年纪,皮肉有些松弛,从脸颊上挂下来,法令纹很深,显得十分不好相与,他朝着皇帝施了一礼:“微臣愿监军西北,为陛下分忧。”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臣请即日离京,快马兼程,追赶大军。”

话音未落,众臣僚面面相觑,军情是紧急,可也没有急成这样,儿子后天大婚,他今天嚷着要走,明摆着是下皇帝的脸面。

皇帝听了这话脸往下一落,本来他感情上是偏向林家父子的,甚至还想着日后弥补一二,把荀延转到门下省已经是示好的意思了,谁知这姓林的老东西如此不识抬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打他的脸,真是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免又翻起旧账,想到当年先帝赐玉时林二郎那坚辞不受的模样,心里越发腻味,不就是个乐伎生的庶子,也就是阿月铁了心要嫁,不然这驸马怎么也轮不上他。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皇帝脑袋一热,沉着脸睨了林甫一眼:“林爱卿胸怀天下,是社稷之福,准奏。”

林甫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眼神闪了闪,面上没带出来,恭恭敬敬地谢了恩。

皇帝也没心思再开朝会,敷衍了一会儿叫众人散了。

两人都没提原定于两天后的大婚,反正缺了新郎的父亲,婚礼肯定是办不成的。

***

董晓悦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告吹,一觉睡到自然醒,用过早膳,正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宫里内侍来传令,陛下宣召长公主入宫觐见。

董晓悦不疑有他,回房换了身衣裳便带着车驾随从出门了,大婚在即,皇帝身为兄长耳提面命几句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她自入梦以来还没见过这便宜哥哥,也有几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