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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67)+番外

“陆小公子……呵。”这又是哪根葱,叫得挺亲热么, 死了几百年的人,与你何干?

董晓悦也不知道哪里又说错话得罪了这位祖宗,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他这些日子过得确实憋屈, 便好脾气地笑笑, 识趣地闭上了嘴。

相处久了她也多少摸到了燕王殿下的脾气,不能和他正面杠, 你得认怂,顺毛撸,等他把气顺过来了,自然就能好好说话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 燕王殿下先开口了:“孤也不知,起初只觉混沌一片,过了些时日才能听辨声响和勉强视物,神志亦是时而清明时而模糊,直至方才,才忽然觉得耳聪目明。”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梁王陵的入口,董晓悦用咒开启外门,领着燕王殿下走进石砌的甬道。

回到墓室一看更漏,已经是四更天,董晓悦身体虽不觉疲惫,可生物钟仍然提醒她该睡了。

燕王殿下显然也是一样,抬起袖子掩着嘴,斯斯文文地打了个哈欠。

董晓悦踟蹰了会儿,还是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对付那个镜妖?”

梁玄撩了她一眼,他眼里有了睡意,越发显得迷离:“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更深了,明日再说罢,你很急么?”

“在这梦里已经耗了好几个月了,能早点出去当然好啦,”董晓悦觑见他神色不豫,赶紧找补,“小人那不是……希望殿下早点化险为夷嘛……”

“孤的魂魄受了损伤,今日走得多了些,实在是乏了,”燕王殿下冷冷地道,“你大可不必担心,孤已有万全之策,不消三日,必能了结此梦。”

董晓悦听了这话喜不自胜,可直觉告诉她不能喜形于色,于是狗腿地去给燕王殿下打洗脚水。

两人都洗漱完了,燕王殿下脱了外裳,毫不见外地往床上一躺。

董晓悦像往常一样躺下床边榻板上,还没来得及掖好被子,就听床上传来凉飕飕的声音:“你就是如此对待孤的身体?”

“……”这位祖宗简直是个送命题库。

董晓悦头皮一麻,急中生智地打了个小呼噜。

燕王殿下就没见过这么涎皮赖脸的人,被她气笑了:“把孤的身体放到床上来。”

“那多委屈殿下您的灵魂啊,”董晓悦一个劲地谦让,“您放心,我铺了两层褥子,软得很,保证殿下的金躯一根毛都不会掉。”

“孤说过要睡地上么?”

“……”董晓悦回过味来,“啊?这……男女授受不亲……”

梁玄哼了一声:“莫非你觉得孤想对自己的身体行越礼悖份之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但是除了认怂还能怎样?董晓悦赶紧道:“不敢不敢,小的睡相不好,又喜欢卷被子,睡梦中唐突了殿下就罪过了……”

燕王殿下不说话,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更漏滴答作响,催命似的。

董晓悦只得硬着头皮爬到床上,小心翼翼地贴着床沿,梁玄让到了床里侧,两人虽然同衾而眠,却像牛郎织女一样隔着天河。

也许是提心吊胆太耗心力,董晓悦的呼吸很快沉了下去。

梁玄知道她睡着了,伸手轻轻戳了戳她腰眼。

董晓悦在梦里只觉腰眼有点痒,下意识地躲,扑通一声滚到了床下。

她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发了会儿呆,翻了个身又睡了。梁玄想把她捞上来,无奈右手折了,只好下了床和她一起挤在榻上。

董晓悦睡梦中感觉有人和她抢地盘,手脚并用地推挤他,梁玄不得不箍住她的腰,压住她的腿:“别乱动!”

抱着自己的感觉别提多诡异了,燕王殿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越想越悲愤,凭什芈无咎那竖子又是拜堂成亲又是肌肤相亲,他只想在临走前抱抱她都这么一言难尽!

梁玄憋了一肚子气,见那没心肝的蛮夷睡得酣美无比,越发不忿,伸手往她胳肢窝里挠,他自己的身体,哪些地方最怕痒一清二楚,董晓悦在睡梦中笑出声来,一边不住地躲:“你干嘛……殿下……”

燕王殿下心里舒坦了些,大人有大量地收回手,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披上外裳,在榻边坐下,屏息凝神,伸手在董晓悦额头上凌空画了个符,银色符文在黑暗中一闪,没入她额中不见了。

梁玄轻轻叹了一声,拿起案上的红绳,轻轻掀开帘子,悄无声息地潜了出去。

梁玄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他的魂魄和天镜不甚契合,少年的身躯又很羸弱,走得比常人还慢些。

到达柳家庄的时候,东方天际已经泛出香灰般的颜色。他在村口两三人合抱的歪脖子大槐树下停住脚步,闭上眼睛凝神屏气,感觉镜妖的气息更强烈了。

受这具身体灵力所限,他只能感觉对方的大致方向和范围,即便知道他在哪个人身上也没用。杀了那人不过是平白害了一条人命,镜妖会在瞬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个宿主,新的宿主也许近在眼前,也许在千里之外。

梁玄睁开眼睛,继续往前走。

天将破晓,庄子里已经有人起来耕作了,很快有人把他认了出来,村子里骚动起来,壮汉们提刀的提刀,拿棍的拿棍,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

立即有人叫来柳大郎和他几个儿子。

柳大郎看见凶嫌自己找上门来,既吃惊又紧张,把一条长木棍横在身前,沉着脸道:“你有什么话说?”

梁玄扫了人群一眼,镜妖的气息近在咫尺,就是他面前的某个人。他看了一眼柳大郎,平静地说道:“我是来偿命的。”

董晓悦从来没有睡得那么沉,如果不是梦见跌下悬崖突然一阵心悸,说不定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她坐起身,下意识地摸摸心口,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具没有心跳的尸体,不过梦中那种心惊的感觉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发强烈。

“殿下您醒了吗?”她朝床上问了一声。

没有回答。

“我点灯咯?”董晓悦说着施了个火符,点燃墙上的油灯,往床上一看,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的,哪里有梁玄的踪影。

她的目光落到几案上,心往下一沉——她记得昨天随手把那条被村民当作“证物”的红缨绳放在了案上。

董晓悦衣服都没来得及披,穿着中衣就奔了出去。

她终于知道梁玄说的办法是什么了——他打算毁了天镜。

天镜是镜妖的本体,毁了镜子,镜妖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然而梁玄的魂魄附着在镜子上,这么做根本是玉石俱焚。

董晓悦一边骂自己蠢,一边飞一般向柳家庄奔去,她没有时间深思熟虑,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

风在耳边呼啸着,一股淡淡的烟味随风飘来。

柳家庄的轮廓逐渐从薄雾中浮现,董晓悦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到了附近一看,只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接着她看见了火光中的梁玄,烈火他烧得面目全非,但是她知道那是他,甚至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她仿佛被那目光钉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知觉,那一刻她甚至没去想任务会不会失败,来来回回只记得昨夜梁玄问她,你会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