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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28)+番外

子柔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娘子去了很久。”

董晓悦若无其事道:“路过柴房,进去看了眼。这种脏活累活,公子交代一声便是,何须亲力亲为呢?”

子柔笑起来:“娘子真是快人快语。”

董晓悦实在提不起精神和他逢场作戏,一路沉默寡言。折了一匹马,两人只好先凑合着共乘一匹,等到了宋国找机会再买一匹。

董晓悦坐在前面,子柔坐在后面手握缰绳,把她圈在怀里,行进中男人的胸膛时不时擦着她的后背,董晓悦没有半点旖旎之感,只觉一阵阵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两人赶了一上午的路,董晓悦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公子,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曾,”子柔笑道,“我突发奇想,打算转道陈国。”

***

无咎对着掌心的一小截红缨绳看了又看,良久才回过神,对侍卫道:“替孤备车马。”

侍卫吓得心惊肉跳:“殿下,您的伤还未痊愈,这些事吩咐仆便是,若是叫大王知道了......”

无咎斜他一眼:“孤吩咐你把夫人找回来,如今已两月有余,如何了?”

“这......这......”侍卫张口结舌,“仆办事不利......”

“知道就好,”无咎边说边从床上坐起身,“这点小伤无足挂齿,大王前去葵丘赴会,待他回来,我们早已经回宫了,怕甚么!”

侍卫仍旧支支吾吾,可态度已经开始动摇了。

“当断不断,你真是让孤大失所望。”无咎沉痛地摇摇头。

侍卫已经泫然欲泣,咬咬牙道:“殿下,仆这就去备驾!”

“这就对了,”无咎拍拍他的肩,“轻车简行,免得打草惊蛇,再加派些人马,由右司马统领,去宋国要人。”

侍卫听糊涂了:“咱们不去宋国么?”

无咎将那截有些褪色的丝绳紧紧攒住:“公子子柔素来诡诈,都道他为躲避搜捕会绕道宋国,我偏赌他会铤而走险。”

“殿下英明!”侍卫佩服得五体投地。

“行了行了。”无咎不耐烦地挥挥手。

其实子柔那种蛇精病的想法他哪里知道,但是当他触到这半截缨绳的时候,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第20章 梦醒

董晓悦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以及,自作孽不可活。

当初千辛万苦从楚国逃出来,现在又绞尽脑汁地想和世子接上头。

她和子柔之间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一张脸皮底下暗流汹涌,已经到了接近剑拔弩张的地步。

她能感觉到子柔对她的心思有所察觉,她几次三番想趁着他熟睡的当儿开溜,可他总是恰到好处地醒来,抓她个猝不及防,董晓悦简直怀疑他脑内是不是安了个雷达专门监测她。

屡次半夜三更被抓现行,董小姐只得把锅甩给膀胱,树立了尿频尿急尿不净的形象。

每当这种时候,子柔总是给她一个凉凉的笑容,董晓悦心知肚明,那笑容的意思是“我都知道但就是不拆穿你看你蹦哒。”

在两人持续的斗智斗勇过程中,他们离楚国越来越远,他们被楚国人找到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每次投宿离大路近一些的传舍、客馆或者民家,董晓悦总是想方设法留下一小截红缨绳和关于去向的线索,然而她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第一次留下的线索便是南辕北辙,即使信物送到了无咎手里,他们也会往相反的方向追踪。

眼看着那条长长的红缨绳越来越短,只剩下不到十厘米长的一小段,董晓悦心里越来越焦躁。

然后某天半夜,她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照例一摸心口,却发现那段缨绳不翼而飞了,连同绳子一起不见的还有她睡前夹在胳肢窝里的断刀和缝在腰带里日夜不离身的毒药。

这几样东西,与其说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不如说是她精神上的慰藉,一朝丢失,她脑子里那根已经岌岌可危的保险丝终于挺不住,熔断了。

董晓悦猛地坐起身,连鞋都顾不上趿,光着脚没头苍蝇一样在传舍客房里到处翻找,一不留神撞到床尾坐着的人,这才发现子柔不知何时醒了,还莫名其妙到了自己床上。

“你在找什么?”他不紧不慢地问道。

董晓悦蓦地一僵:“公子何时起来的?”

子柔背对窗口,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显得冰雕一样冷硬,平日那屡细若游丝的人气也消失殆尽了。

他没回答董晓悦的问题,从榻边捡起火石,灵巧地把油灯点燃,细弱的火焰轻轻摇曳,自下而上把他的脸映亮——这是典型的鬼光效果,配上他那阴森森的神情真能把人吓尿了。

董晓悦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双腿流去,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逃跑的准备,可是仅有的一扇门闩着,她根本无路可逃。

“是在找这些么?”子柔弯眉笑眼地冲她摊开掌心。

董晓悦这回是真的冷彻心扉,他手心里的确是她的红缨绳,而且不是一截,是一束,总有五六根,也就是说,除了她留在那猎户柴房里的那截之外,其余的都被他发现并且收走了。

“你很聪明,比我想的聪明。”子柔终于彻底撕去了伪装,董晓悦不合时宜地感觉这样的他反而顺眼少许。

“你想怎么样?”董晓悦破罐子破摔,连尊称都省了。

子柔从袖子里掏出团皱巴巴的布,在她面前抖开,董晓悦定睛一看,是一张画像,虽然皱得变了形,可她还是能依稀认出自己的模样。

“这是你的真面目吧?我该怎么称呼你?没有武艺的流水刀,抑或是……鲁姬?”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董晓悦反倒平静下来,有种近乎解脱的轻松:“既然你知道我既不会杀人又不是真正的楚世子夫人,带着我逃亡只是个累赘,要杀你就杀吧,最好别剐,费时费力损人不利己。”

子柔兴致盎然地看着她不说话。

董晓悦只好接着道:“钱是陈子收的,我一个子都没拿到,你们要退款去找他。”

子柔悠然地起身走到她跟前,抽出她那把断刀,用刀刃挑起她的下颌。

董晓悦知道对子柔这种人下跪求饶都没有,索性硬气到底,尽管心里害怕得要死,愣是梗着脖子没退缩。

“你的所值何止万金,”子柔轻轻叹了一声,目光在董晓悦的脸上逡巡了片刻,粗暴蛮横地拎起她的胳膊逼她起身,“走罢,该去见客了,世子夫人。”

董晓悦闻言一惊,这才注意到外面传来的车马声和脚步声,意识到现在是半夜三更,传舍周围的动静很不寻常。

只听外头有人高声喊道:“楚国右领宁氏白羽,求见公子子柔!”

说是求见,那口吻却是咄咄逼人,全没有求的味道。

子柔一手持刀抵着她脖子,用另一只手打开门闩。

这家传舍很小,总共只有一进,连同主人的住处在内也只有三间房,围着狭小的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