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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23)+番外

半晌有个三十来岁仆人打扮的男人来开门,瞪着眼睛看她一眼,赶紧捂住鼻子,态度十分不友好:“你是何人?”

“来给公子府上送鱼,”董晓悦憨厚地咧嘴一笑,生怕他不信似的,利索地解开袋子上的麻绳,提溜出一串用柳条串起的草鱼,“看看这鱼儿多肥美!”

仆人捂着鼻子一脸嫌弃:“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噫!上回还替我家老汉送过嘞!”

仆人打量了她半天,也想不起来究竟有没有见过这张毫无记忆点的脸:“什么鱼?都臭了!”

“哪里臭!早上才从河里捞上来的!”董晓悦委屈得脸都皱起来了,悍然把鱼串往他鼻孔戳,“你闻闻!你闻闻!”

仆人节节败退:“去去,赶紧进去罢!”

“哎!”董晓悦从柳枝上摘下两尾鱼,把剩下的往仆人手里一塞,带着讨好怯怯地问,“公子在哪儿啊?告诉一声,奴家好绕着道走,免得冲撞了贵人……”

仆人噗嗤一笑,这蠢妇倒还有几分眼色,可里头那位算哪门子贵人!不过他还是掂了掂手里的肥鱼,十分大度地答道:“公子这会儿该在□□。”

董晓悦一进门便看出来,燕王殿下在这个梦里混得不怎么样。

整座宅院分了两进,前后各带一个小小的庭院,屋舍陈旧,散发着一股像腐朽又像发霉的落魄气息,一眼望去也没个仆人,比起前呼后拥的世子殿下,实在有些凄凉。

不过人少反倒给董晓悦提供了便利,她见四周无人,便把板车扔在一处偏僻的墙角,偷偷摸摸地潜入后花园。

后花园很小,站在门口便能尽收眼底,董晓悦一眼便看见那修长的背影,浅紫色的半旧衣裳被晨曦染成一种微妙又绚丽的颜色。

董晓悦从北到南跋山涉水,在这梦里已经蹉跎了几个月,总算找到了这要命的燕王殿下,仿佛老区人民见到了解放军,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公子子柔不经意地转过身,看见个大活人似乎吓了一跳,手里一把用来剪花枝的铜剪刀直直坠落,斜插在一丛芍药旁松软的泥土里。

“你是何人?”他往后退了一步,惊诧道。

董晓悦赶紧嘘了一声,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殿下?”

公子子柔只觉一阵鱼腥味扑鼻而来,几乎窒息,不过他很有涵养,在弄清楚来人底细之前并没有表露出一分一毫。

“敢问娘子,忽然造访,所为何事?”他不露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寸。

他显然不认识自己,董晓悦有点着急,她不知道燕王殿下是失忆了还是因为自己换了张脸认不出来。

她只得冒着被人当成蛇精病的风险接着试探:“燕?”

燕王殿下那张熟悉的脸上是陌生的表情。

“梁……那个玄?”

仍旧是茫然。

董晓悦不禁大失所望,那东北鲜肉只说要找梁玄,她以为找到就算完成任务了,谁知道燕王殿下不认识她。

在被人当成疯婆子叉出去之前,董晓悦及时从袖子里摸出一片绢帛递上去:“公子,贵国乐大夫让我带封信给您。”

“乐衍?”子柔的眼睛倏地一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赶紧接过帛书,一目十行地扫视起来。

陈四娘是半文盲,董晓悦在篆书面前是纯文盲,这封密信在她袖子里藏了几个月,她也不知道具体内容是啥,只知道中心思想是密谋掀翻旧政权,扶公子子柔上位。

董晓悦从旁观察,只见他脸色丝毫不变,只是从眼底略微流露出一丝欣喜。

子柔把密信草草浏览了一遍,立即藏入怀中,向董晓悦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有劳陈娘子。”

晋国的庶公子虽然不值钱,可好歹是诸侯公子,正儿八经的贵族,向一个平民女子行礼,当然不是为了谢她送信。

看来那位晋国大夫在信里提了自己的事,董晓悦心想,倒是省下了解释的功夫。

董晓悦避开他的礼:“乐大夫令我护送公子回晋国,事不宜迟,还请公子早作打算。”

“陈娘子稍等。”

董晓悦以为他要去收拾行李,不想却见他拿起靠在一旁石墩上的铁铲,三下五除二,把面前那株芍药连根铲起,扒开泥土,露出底下一块石板来。

他放下铁铲,拍拍手上的土,换了花枝剪,插.进石板边缘缝隙,用巧劲一撬,转头对董晓悦道:“劳驾娘子帮个忙。”

董晓悦赶紧过去帮他一起把石板掀开,底下露出个黑黢黢的地道入口。

董晓悦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城里人真会玩,没事在院子里挖隧道,这准备也太充分了。

“地道通往城外,出口已备下车马行装,”子柔一边说一边跳了下去,“只是地道肮脏逼仄,委屈娘子。”

董晓悦紧随其后。

两人把作案工具藏在地道里,把石板推回原处,用来掩人耳目的芍药却种不回去了。

这隧道入口窄小,里面却还算宽敞,董晓悦一米七的身高,可以手脚并用地爬行,并不如她一开始想象的那样只能匍匐前进。

这么一条地道也不知道挖了多少年。

董晓悦跟着子柔摸黑爬出一段,想起花园里的一片狼籍,不免有些担心:“被下人们看见不要紧吧?”

子柔轻声道:“门子不进内院,其余那些人,已经被我杀了。”

董晓悦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直觉他在笑,不由打了个寒颤。

方才没觉得漆黑的地道有什么可怕,现在那黑暗却如有实质,从四面八方向她压来。

第17章 起疑

董小姐是个崇尚理性的唯物主义者,向来不信任自己的直觉,女人的第六感这种东西,和她的系统压根就不兼容。

这回她照例把不安和恐惧强压了下去,但却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和前面的公子子柔保持了一点距离。

两人沉默地爬了一段,子柔突然开口:“陈娘子怕我么?”

董晓悦身体一僵,干笑两声掩饰:“怎么会,公子为什么这么说?”

“许是我弄错了,”公子仿佛拉家常似的,温声软语道,“娘子可知,人害怕的时候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味?”

董晓悦两腿有点发软。

子柔轻轻抽了抽鼻子:“带点苦味。”

地道本就幽暗狭窄,他这一抽仿佛把氧气都吸光了,董晓悦几乎喘不过气:“是吗?我一鼻子鱼腥味,什么也闻不出来。”

子柔扑哧一声笑道:“我逗娘子顽的。杀那些下人是不得已,他们名为奴仆,其实是我兄长派来监视我的,若是叫他们发现地道的事,我们便插翅难飞了。”

董晓悦听了这解释稍微松了口气,燕王殿下的残魂性格未必和本人一样,再说她和本尊也没见过几面,又能有多深的了解呢?

“说起来,”子柔又道,“陈娘子身为......侠客,应是杀过不少人吧?”

董晓悦听出他话里的试探之意,心跳立即提速,勉强调整了一下气息,尽量镇定沉稳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