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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114)+番外

杜蘅和董晓悦推开院门跟了上去,那女鬼不受阻碍,不管是墙壁、树丛还是亭台楼阁,一径横冲直撞,苦了杜蘅和董晓悦,只能七拐八弯地绕着道,勉强跟上她。

那鬼魂一直到了宅院的西北角,在墙下停住脚步,往前指了指,然后穿了过去。

“咱们从门里出去吗?”董晓悦记得白天来时看见过附近有一个角门,晚上应该也是有人看守的。

杜蘅摇摇头:“悄悄翻墙出去,别让谭家人发现。”

杜蘅举起灯,对着院墙照了照,选定了砖石比较凹凸不平的一处。

“多有冒犯。”杜蘅说着把董晓悦抱起来,竭力将她举高,她是个半魂体,体重大约只有常人的不到三分之一。

董晓悦努力伸长了手,扒住墙头,手上一使劲,便攀上了墙。

杜蘅把琉璃灯吹熄灭了,递给她抱着,自己轻轻松松麻溜地翻墙而过。

本朝宵禁并不严格,街道上虽有官差巡夜,小推官本来就是衙门中人,与他们都是相熟的,身上又揣了块谭知府的令牌,一路上没人为难他。

杜蘅和董晓悦跟着那无头女鬼一路到了城西的忠义门。

夜晚城门已经关闭,女鬼径直穿门而过,杜蘅只得拿出谭知府的令牌,费了一番口舌,又与相熟的侍卫许下请客喝酒的诺言,这才与他行了个方便,将边门开了一扇,放他出城了。

无头鬼飘飘悠悠,不时停下来踟蹰片刻,像是在辨认方向。

杜蘅和董晓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走了快一个半时辰,到了城西郊外紫霞山脚下。

第81章 荒郊

那无头女鬼将董晓悦和杜蘅两人带到紫霞山山脚下, 停了下来, 欠了欠身,指了指蜿蜒曲折的山道。

“这是让我们上山的意思?”董晓悦小声问杜蘅。

“应当是。”

董晓悦有些踌躇,大半夜荒山野岭的, 万一这鬼魂想害他们, 随便使个障眼法,让他们一脚踩空跌下悬崖不是什么难事。

杜蘅却不以为意,抬头望望月色道:“无妨,阴气最盛的时刻已经过了, 她不过是一个游魂,不足惧。”

董晓悦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放下心来, 那鬼魂虽无头颅,却似乎听见了他们的交谈,又欠了欠身,朝着山上飘去, 两人紧紧跟在后头。

更深露重, 茂草披拂,把一条羊肠小道遮住了大半, 杜蘅怕衣裳染上草色,把衣摆撩起来扎在腰带里,一双鞋子却是遭了秧,不一会儿鞋帮子上便沾满了湿泥,令他十分揪心。

一路行了五六里, 左手边出现个毛竹搭的小凉亭,亭上悬着块木牌,上面刻着“流霜亭”三个字,鬼魂飘进凉亭里不动了,两人便把那凉亭的名字和位置记在心里。

鬼魂在此盘桓了一会儿,接着又转出亭子,继续沿着山路往前飘,不过只走出不到一里路,突然变换了方向,往没路的野地里飘去。

董晓悦和杜蘅不明就里,只得跟着她,涉过一条浅溪,穿过一片荒草地,顺着道缓坡爬上去,一片黑黢黢密匝匝的松林出现在他们面前。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松林芬芳,夹杂着野草的青滋气。

那鬼魂转过身来,行了个礼,这回把身子躬得特别低,像是致歉,又像是感谢。

“她该不会是来找自己尸体的吧?”董晓悦附在杜蘅耳边道。

杜蘅在那小崔推官的札记上读过类似的记载,那些滞留人间不入轮回的鬼魂不是有冤情未诉就是有什么夙愿未了,崔推官仗着这对见鬼见神的阴阳眼破获过数起悬案,也有帮人驱鬼时被那鬼魂引至埋尸地,才发现有命案的。

“姑且跟去瞧瞧。”杜蘅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取了火折子出来,把琉璃灯点上。

无头鬼飘在前面,杜蘅一手一灯,一手牵着董晓悦,走入了密林中。

林子比他们料想的还大,走在其间便如投入大海,半晌也看不到个边,密林深处连枝骈叶,连一缕月光都漏不进来,幸好带了盏琉璃灯,不然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走着走着突然起风了,时不时有惊起的宿鸟鸣叫几声,有种凄惶的味道,董晓悦遍体生寒,不由哆嗦了一下。

杜蘅便把灯搁在地上,解开两人系在一起的腰带,脱下外裳,不由分说地把董晓悦裹了起来。

董晓悦难得受到别人的体贴照顾,一时有些发懵,正手足无措时,只见晕黄的灯光里,杜蘅佻然一笑:“裹紧些,别叫树枝挂破了,就这么一件见人的衣裳。”

“......”有必要这么节俭吗?

杜蘅像是有读心术一般,认真解释道:“衙门里俸银微薄,开源节流也是不得已。”

董晓悦越发佩服他,连做个梦都这么兢兢业业,真不愧是燕王殿下。

他们在这边你侬我侬,那无头鬼也不急着赶路,在几步开外静静地等着,董晓悦又出现了那种被凝望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怆然。

鬼魂待他们收拾停当了,接着往前飘,穿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那鬼魂在一处隙地停了下来,绕着一棵巨大的松树转了三圈,然后跪倒在地,朝着他们深深地拜了三拜,忽然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看来就是此处了。”杜蘅提灯在那株大松树四周照了照,只见地上铺满松针,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董晓悦在树根四周踩了踩,觉得各处土质差不多,没有哪里特别松软:“要挖吗?”

“今夜来不及了,须在天亮之前赶回谭家外宅去,若是让谭知府察觉就不好行事了,”杜蘅说着从袖中抽出把匕首,剥去一片树皮,刻了个三角形的记号,“先把知府对付过去,等天大亮了再来挖。”

董晓悦没什么异议:“顺便再套套江氏的话。”

两人议定了,便循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一路在树皮上作好标记,出了松林,下了山,在城郊一家传舍雇了辆骡子拉的板车,赶在鸡鸣前悄悄溜回了江氏的宅子里。

一夜奔波,两人十分疲累,回到客院里,从庭中水井打了一桶水,洗了把脸,又把鞋子上沾的污泥清理了一下,回房趴在案上打了会儿瞌睡。

不多时破晓,那赵管事便来请了:“小的请帐干的安,府君请您过书斋用些便饭。”

“有劳。”杜蘅匆匆地洗漱完,跟着赵管事去了书斋,董晓悦自然也跟着。

谭知府已经叫人卷起湘帘,在斋中陈设了食案,盘盘碗碗的点心粥汤摆了满案,见杜蘅到了,忙迎入席中,分宾主坐下,叫人斟茶。

寒暄了两句,谭知府打量了下杜蘅眼下的青影,开门见山道:“昨夜有劳贤弟,不知那鬼物可曾捉得?”

“那鬼物乃冤魂戾气所化,不瞒尊君,昨夜着实有些凶险。”

谭知府听了这话,目光闪烁了下,泛起了沉吟:“哦?贱妾江氏与她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不知为何在此为祟?”

“这就不得而知了,那鬼物没了头颅,不能言语,即便有什么冤屈也无法告诉。”杜蘅不动声色地觑着谭知府的神色,只见他脸上若无其事,但听闻鬼魂无法诉冤时,绷紧的下颌便松了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