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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104)+番外

所以这是座庙?难怪屋子里空荡荡的。

那和尚手里提着个小桶径直往她跟前走,不一会儿就走进了她的视角盲区。

董晓悦注意着下方的动静,听见木桶磕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又听到那小和尚用敷衍了事的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是凳脚之类的木器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董晓悦正苦恼着该怎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那颗光溜溜的脑袋突然从她鼻子底下冒了出来。

她能看清楚那和尚的脸了,鼓鼓的脸颊,端正的五官,只是不幸透着股憨傻。

是白羽。

白羽把脸凑近她。董晓悦想往后退,可没法动,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来。

白羽仔细打量她的脸,然后往后退了退。

董晓悦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和尚拿出一支毛笔往她眼里戳。

她避无可避,连闭眼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那支毛笔在她眼珠子上涂涂抹抹,一股刺鼻的生漆气味弥漫开来,她眼前的那块白斑消失了。

董晓悦还没想明白,只听那白羽和尚喃喃地道:“菩萨菩萨,求您显灵,保佑师父快点好起来罢,阿弥陀佛……”

……这是在和她说话?

这是在和她说话!寺庙,高处,不能动弹……董晓悦终于明白过来,这回她成了座塑像。

第73章 淫祠

历经三个梦的磨难, 董晓悦已经对科学性和合理性不抱任何希望了, 变成佛像这种事也不能让她大惊小怪。

她愁的是怎么才能出去,前几个梦虽然两眼一抹黑,可至少她能跑能跳, 眼下禁锢在一尊泥塑的佛像里, 她怎么发挥主观能动性呢?

刚才白羽的出现是个好兆头,根据之前的经验,白羽总是和燕王殿下成对出现,算是唯一可循的规律了。他口中那位生病的师父很可能就是梁玄。

和尚总要拜佛的的了, 只要他不是病得下不来床,总有机会能见着。

和尚白羽把菩萨像眼珠子和头发上斑驳掉漆的地方补上,把笔叼在嘴里, 换了一支蘸上红漆,开始替她描补嘴唇。

描完一半,又一个和尚提着一大桶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佛堂, 那和尚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又瘦又小,土灰的僧衣在身上晃晃荡荡, 像套着个大麻袋。

白羽听到动静转过头,手上没留神,一笔画到了界外,他“啊呀”了一声,亡羊补牢地添了几笔, 董晓悦顿时感到自己的嘴肿成了腊肠。

白羽却是浑不在意,从香台上爬下来,放下笔,拍拍手上的灰,快步走向门口,接过小和尚手里的水桶,一边问道:“去看过师父没有?”

“才送了粥饭过去,师父起来了,这会儿在房里打坐,”小和尚答道,“师兄,明儿真有大官要来莫?”

“前两日知府派人来,你不是也在么?”白羽点点头,想了想,又虎着脸道,“那是新到任的使君,什么大官大官的,明日切记留着点心眼,闹笑话还是小事,冲撞了这些当官的,小心捉你去充军服苦役!”

小和尚连连咋舌,显是被他唬住了:“师兄,你说那大……使君会不会把咱们寺给砸了?”

董晓悦听了这话十分诧异,这小和尚也太杞人忧天了,换个地方官而已,至于怕成这样么?

“别胡说八道!”白羽斥责道,“干你的活!”

小和尚不甘心地“哎”了一声,把抹布投入水桶,捞起来拧干,开始擦香台上的灰尘。

过了不到五分钟,那小和尚忘了师兄的告诫,又期期艾艾地开口了:“师兄……那日我下买粮,听山脚下镇子上的人说,都是咱们寺里供奉……”

他心虚地抬头看了眼泥菩萨董晓悦,压低声音道:“供奉那个……所以才老不下雨,是不是真的呀?”

白羽瞥了眼菩萨像,那诡异的笑容配着鲜红的大嘴看着确实瘆得慌——他就不想想那血盆大口是谁的手笔。

他双手合十拜了拜:“慧如年少无知,口无遮拦,菩萨莫要和他一般见识,阿弥陀佛。”

那名叫慧如的小和尚接着又道:“师兄……什么叫淫祠?他们为什么把咱们法藏寺叫做淫祠?”

“你听谁乱说嘴?”白羽恼火道。

“人家都这么说,”小和尚嘟嘟囔囔道,“还说上次那官儿要砸庙,这才叫咱们梦娘娘作怪弄死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那小和尚发出“哎哟哎哟”的惨叫。

“什么梦娘娘!说了多少回了!菩萨!这是菩萨!”白羽瞟了一眼董晓悦,有些底气不足,“总之你莫要胡言乱语,尤其是明日使君来了,千万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拿出来乱嚼,咱们是佛门弟子,清修之人,别学那些长舌的野老村妇做派,知道了么?”

“知道了……”慧如和尚活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摸摸脑袋上的包,不敢再造次。

师兄弟俩齐心协力打扫佛堂,时不时搭两句话,讲来讲去不是鸡毛蒜皮的衣食起居就是他们师父的病,惠如小和尚吃一堑长一智,直到他们收拾水桶抹布离开,没敢再提一嘴刚才的话题。

他们一走,佛堂静得落针可闻,董晓悦陷入了沉思。仅凭两个和尚的只言片语,她没法窥得全豹,但是也获得了不少信息。

首先这法藏寺和她这尊菩萨路子似乎有点野,看白羽作贼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了。

其次寺庙的主持释信大师,也就是两个小和尚口中的“师父”,大约是病入膏肓了。

再次附近的州县遭了旱灾,这笔帐还栽到了她头上。

再再次那个想砸庙的前任官员死于非命——据说也是她的锅。

惠如说的“梦娘娘”又是什么意思?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半晌,渐渐打起瞌睡来,清醒过来时发现佛堂里被暖金色的残阳笼罩,脚下传来“笃笃笃”的木鱼声,轻而慢的一下又一下,敲木鱼之人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董晓悦使劲往下张望,只见一个身穿僧衣的人逆光跪着,脸藏在阴影中,宽厚的脊背微微佝偻,透着股沧桑的老态。

因为是个剃光了头发的僧人,看不出头发白不白,但她直觉这人已经不年轻了,至少年过半百——应该不是梁玄。

这位大约就是两个小和尚嘴里的“师父”了。

董晓悦期待着他能给点线索,谁知那和尚只是跪着敲了半天木鱼,直敲到日落西山明月东升,门外草木间传来声声虫鸣,他才意犹未尽地撂下木鱼,往后退了几步,双手合十拜了拜。

借着香案上长明灯微弱的光线,董晓悦看见了僧人的脸,不由吃了一惊。

这人约莫五十来岁,生得五大三粗,肩背宽阔厚实,黝黑的阔脸庞上嵌着对金刚似的眼睛。他鼻梁凹陷,鼻翼横阔,嘴唇肥厚,最醒目的地方莫过于脸中一道长长的刀疤,蜈蚣似地从左脸颊穿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眉骨,让这张本来就不甚标致的脸变成了狰狞。

向来以貌取人的董小姐觉得这人不像和尚,倒像个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