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一个人的生活,还有什么比看他本人的记录更好呢?
她就地坐下,一目十行地阅读——
谁知,这一读,谢知秋脸上就露出惊讶之色。
她本是想从这手记内容中找到萧寻初本人生活的蛛丝马迹,可看着看着,反倒被其中内容所吸引,愈发认真起来。
……
*
三日后,谢知秋和萧寻初如约在月老祠见面。
果然不出谢知秋所料,萧寻初一说要参拜月老祠,祖母便觉得“她”是有了改变主意的征兆,欢喜地同意了“她”出门的要求。
剩下的就容易了,等进月老祠后,萧寻初借口想单独入内参拜,暂且支开雀儿。
而谢知秋则提前唤走月老祠中的修士,两人获得了短暂的说话时间。
一见面,萧寻初就说了他的决定,道:“我答应你,我们就按你的想法走吧。”
这并非是一时冲动,亦或是没有主意下的顺手推舟。
萧寻初仔细思考了三天。
其实他现在想到按照这条路走下去、意味着他和谢知秋最终会成婚的时候,面颊还是止不住要冒热气,但是他趁自己头脑没有发热的时候,也进行了深入地考量。
不得不承认,谢知秋一开始提出的就是最好的主意。哪怕这一路未必没有困难要克服,但一旦达成,就能最大限度规避未来的风险。
她可以说是选择了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为两人平安的将来铺路。
萧寻初自觉自己在这桩事上占了便宜,可他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故在注视谢知秋时,内心充满敬意。
然而谢知秋反应淡淡的,只是“嗯”了一声,仿佛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说:“既然如此,我要尽快开始准备八月的考学。
“我看了一下,你留在草庐中的书,可以用于准备科举的不多。你身边钱财也少,难以用于购书。
“下回见面时,你能否从家中带几本出来给我?”
这样的要求,萧寻初当然答应,忙问:“你需要哪些?”
两人见面不能引起外人注意,萧寻初带书,自然带不了多。
谢知秋报了三本书名,都是她现在最急需的,萧寻初当场记在手腕上。
待萧寻初记时,谢知秋将手伸入袖中,取出一物来,安静地递给对方。
萧寻初记完最后一笔,一抬头,就瞧见谢知秋递过来的册子。
那是他过往不离身的手记。
“这……”
萧寻初略显错愕。
上回见面时,他记得自己并未提起此物,没想到谢知秋居然会帮他拿来。
谢知秋说:“这应当是你常用之物吧?我看了里面的内容,后面的笔迹很新。我想你在我家中也无聊,拿来给你,或许能有些帮助。”
“原来如此,多谢。”
萧寻初双手去接。
这时,只听谢知秋说:“原来你一直喜欢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
她的语调如一道轻柔的秋风,卷起久远的回忆,清冷,但竟也温和。
话语吹入萧寻初耳中,令他微微出神。
他抬头,去看谢知秋。
上回重逢的时候,二人相见匆忙,聊的都是最紧要的事,几乎完全未提二人过往有过的友谊。
萧寻初也清楚,自己不过是谢知秋人生中一名匆匆过客,对方或许只还记得他的名字。
然而,这一句话,却将两人瞬间拉回当年。
仿佛他们还应当是朋友,仿佛他们不曾长久分离,仿佛她本应知道他的喜好兴趣。
萧寻初与谢知秋彼此凝视。
他看到谢知秋的乌眸如秋夜镜湖,澄澈而波澜不惊。
他莫名感到窘迫,道:“只是随意写写而已,上不得台面。”
毕竟是不被大众认可的思想,他有些羞于在谢知秋面前展示。
然而谢知秋摇了摇头。
“看上去不像是随意写写而已。”
她说。
“其实这些日子,我读了你草庐里的书。”
萧寻初骤然紧张,连握着簿子的手都僵硬了许多。
谢知秋想了想,由衷地说:“不得不说,那些是了不起的思想见地,了不起的知识。难以想象曾经有这样的学派诞生于上千年前,今日反倒不为人所知。”
第二十七章
谢知秋回想起她在萧寻初的簿子中看到的内容。
火炮、突火.枪、□□……
这些东西要是能做出来, 想必会很不得了,能应用的地方也会相当多。
谢知秋没有实权,但她若是为官……
她只是稍作思考, 轻轻松松就能为萧寻初手记中这些器物找出不下百种用途。
方国的局面或许也会因此大有变化。
人人都说萧二少这人不学无术、玩物丧志, 可在谢知秋看来,这些话实在偏颇了。
谢知秋垂眸, 不由遗憾道:“你手记中这些器械, 若是真能问世就好了。只要能有人赏识、得到应用, 必能改变世间之面貌。”
谢知秋本只是真心表达想法,她一介平民女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她说完一抬头, 竟见萧寻初吃惊地看着她。
谢知秋:“……?怎么了?”
萧寻初似乎有点愣愣的, 直到和谢知秋对上视线,他才慌忙收敛起自己的神态,可在他自己来不及注意的时候, 语调已不经意变得更温柔。
“你……当真这么想?”
“我为何要骗你?”
“不,我只是……”
有一刹那,萧寻初的头脑是空白的。
在谢小姐说出赞同之言的时候, 他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我只是……”
自从他学习墨家知识以来,除了自家师父和师兄弟,几乎从未得到他人的认可, 他也早已不抱希望。
可是谢小姐,她竟又与旁人不同。
萧寻初转过头, 轻咳一声, 以遮掩自己几乎抑不住要过分上扬的嘴角, 说:“我只是……有点高兴吧。”
细细想来,这么多年里, 谢小姐竟好像还是除了师门中人外,第一个赞赏他的人。
而且,由于这个人是谢小姐,他似乎比起普通的高兴,还要更欢喜一点。
当年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他和谢小姐表面上毫无共同点,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他们又总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去。
他说:“我原本以为,你自幼学习正统知识,可能不会对这种歪门邪道感兴趣。”
谢知秋否认道:“只要是书,我基本都看,但不是我看了什么,就全都照单全收的。
“儒家经典我确实都看了,甚至能背出来,这门学问能至今受到推崇,自然有其优秀之处,但其中内容,我绝不是篇篇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