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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阳鸟(379)

说到这,戚晚停了下来,转而又道:“但我不同情刘锋鸣,在我看来,他虽然有可怜的身世和童年经历,但他很坏。他将自己遭受的痛苦和废人对待,十倍百倍的给了和他小时候一样无辜的人。”

这两句话本不该说。

戚晚自己也很清楚,一些过于主观的表达,在这样的案件中对当事人非常不利,它们未必会成为证据,却会成为警方拼凑作案动机的线索。

戚晚说完后就有点后悔,但见江进没有明确表示,也没有就这话茬儿往下问,便逐渐冷静下来。

再说,刘锋鸣也不是她杀死的,她没必要这么在意细节。

江进又提问道:“那么关于郗晨和靳寻的过往,还有黎湘和靳寻的关系,你能否站在自己的角度讲一讲?”

戚晚目光闪烁:“我只是个外人,黎湘就是郗晨,还是我偶然发现的,她从没有坦白过身份,我又能知道她多少事呢?”

江进:“黎湘隐瞒身份,那么你们上高中那几年呢,她是郗晨,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一定知道一些事。没关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说错,我们会有判断。”

事到如今,戚晚知道自己不能说不知道,更不能回避话题,这样反而会让人觉得她在隐瞒包庇。最主要的是,她还不确定专案小组调查到哪一步,是否已经将张大丰、周长生的死与她们联系到一起了?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的遮掩无疑会加重嫌疑,那么下一次被传唤可能就不是询问,而是讯问了。

“郗晨的妈妈荞姐,她欠了一些赌债。郗晨很漂亮,但她家里很穷,没有背景。她的美貌,就像是拥有金山的小孩子一样,是注定会被人掠夺的。荞姐为了那些赌债将郗晨叫去夜阳天给那些老板相看,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是成功人士,应该受过高等教育,对她却像是挑选货品一样,禽兽不如。我不知道郗晨被荞姐卖了多少钱,我只知道在他们的计划中,她不会只被卖掉一次,她最终会变成和荞姐一样的女人,从不堪忍受到习惯,到麻木。如果有了女儿,又会重复发生一样的悲剧。你知道吗,贫穷就和富有一样是会继承的,而且时间越长,被掠夺压榨得就越狠,逐渐也会形成习惯。”

到底是文字工作者,即便戚晚没有亲自在现场目睹那些不堪与侮辱,却能绘声绘色地呈现。

而且戚晚描述故事的角度和黎湘、辛念都不同,她多了一些文艺的腔调,还有一些愤世嫉俗的批判思想,她虽然一句“阶级”都没有提,话里话外却处处都在抨击阶级差距所带来的不公平。

“为什么不选择报警?”江进问道。

当然,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他在体制内,他最了解体制的优势与弊端,林新的问题并非一朝一夕,而是顽疾。

果然,戚晚笑了声,带着嘲讽的意味,也不知道是笑问题天真,还是笑江进睁眼瞎。

戚晚说:“如果报警就能解决问题,现在网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实名举报的人出现了。生活里遇到类似的问题可不只有他们,他们只是一小撮走投无路,凭着一时冲动选择曝光的当事人,是小概率。真实的数字只会比这个更庞大。”

江进没有感觉错,因为这番话他再次肯定戚晚的认知有着非常尖锐的一面:“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我承认林新当地是有问题,但还不至于一竿子打翻所有人。”

戚晚:“可是我们小老百姓怎么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谁收了钱,谁又愿意站出来帮忙呢?那些老板那样的有恃无恐,就是因为关系早就打通了。都说做贼心虚,贼看到兵就会躲。但你知道什么时候贼人不会躲,反而会招摇过市么,是当兵匪成为一家的时候。就拿湖底沉尸案来说吧,这种悬案多年没有人查,直到有了专案小组才翻出来,不恰恰说明了问题?难道这些年都没有明白人么,不是的,是每个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表面太平就行了。”

戚晚的“开关”一旦打开,江进一时都不知如何接话,又不好直接评价她看事极端,带有偏见。

站在警方的角度,他当然可以占据制高点批评她,可她有精神病,他不能说重话,而且就某些方面而言,她说的也有道理。

戚晚话落也选择了点到即止,更难听更真实的部分她还没有说。

她还记得在那个雨夜之后,她们三个人有过一次极其悲观主义的对话。

有这样一句流行语,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而她当时说的是,如果警察有用的话,还杀人做什么?

那时候令戚晚印象深刻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一件就是邻居中有人遇到恶霸,求救无门,宁可选择忍,选择躲,也不报警。

他们说报警也没用,他们都是一伙的,那些坏人不会被抓起来,过几天还会来捣乱。

再后来,邻居在知道母亲安闲与张大丰在一起后,就拎着一些礼物到来找安闲。

安闲没有助人为乐的心情,只是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不希望隔壁闹得鸡犬不宁影响到她的写作心情。

安闲转头便和张大丰提了一嘴,张大丰叫了几个人去谈判,很快就把事情解决了。

邻居又来致谢,安闲微笑着说客气话,被邻居视为人善心美的好人。

关起门来,安闲却自言自语道,这回终于可以清净了,真是烦人。

这之后,江进又提到张大丰的失踪,以及安闲去警局报案的过程。

戚晚说:“我妈那段时间很焦虑,精神也不正常。她已经很久没有犯过病了,平时有些小毛病也不至于发作,日子还可以照常过。但自从张大丰失踪,我妈就跟疯了一样,每天都在歇斯底里,跟谁都不对付……”

戚晚又将安闲的症状描述一番,还提到去医院看过几次,加重了药量都没有效果,而且依照安闲当时的症状,对社会没有危害,对他人不造成攻击性,人也是清醒的,这也不满足住院标准。

江进:“据我们了解,你妈妈离世也是因为服药过量。”

戚晚点头,又将目光别开:“她那几天老嚷嚷着头疼,说那是假药,吃了没用。我让她不要再想了,不要再难为自己,为那种人不值得,可她听不进去,还有一次让我发现她在短时间内吃了两次药。我问她不是刚吃过吗,怎么又吃,她说她忘了,还以为自己没有吃。她严重失眠,连记忆都开始出现问题,有时候就坐在那里发呆,有时候就突然发脾气,跳起来骂我,说看到我就来气……我当时为了避免和她争吵,就经常躲开她。当我发现她已经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急忙打急救电话,可是已经晚了。”

江进又追问了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在边缘徘徊,没有触及到案件本身,比如戚晚知不知道张大丰是怎么死的,是否知道周长生和张大丰的接触,以及郗晨和张大丰、周长生的纠葛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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