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烛暖红的光影透过床幔照进来,将谢观的眸光映衬得一片温柔。沈聆妤目光躲闪,心里的慌乱忽然之间得到了抚慰。
她心跳乱了。
可是她隐约知道这一刻的心乱,并非先前的慌乱忐忑和害怕。
他再深看了沈聆妤一眼,重新转回头不再看着她。虽然他很想将目光粘在她身上,可他怕太唐突怕吓着她。
“睡吧。”谢观温声,“今日忙了一日,明日还要早起。”
沈聆妤轻声说好。
一片安静里,锦被挲挪声十分明显。
谢观不知道沈聆妤在做什么。
片刻之后,谢观感觉到沈聆妤在被子的手朝他慢吞吞挪过来,主动握他的手。
她的主动,让谢观心口涌上欢喜。
下一刻,谢观的手里多了件东西,而沈聆妤的手已经飞快推开了。
沈聆妤小声说:“你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你会平安回来的。”
谢观抬手,将平安符悬在眼前,凝视着。
沈聆妤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红着脸嗡声解释:“婚期太匆忙了,初一十五才能去寺里求,来不及了……只好就近求了个普通的……”
——你可不能嫌弃。你要是嫌弃也不许说出来让我知道。
“好。”谢观轻颔首,“我会平安回来。”
谢观长指收拢,将平安符握在掌中。
沈聆妤从遥远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平安符在指间轻轻翻转了一下。一眨眼,居然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好像很遥远,又好像仍在眼前。
她抬眸,望着婚床与随处可见的囍字,再将目光落在谢观的面上。
她仍旧斥责,只是这次斥责的语气明显低柔了些:“就为了这个东西?真是很想骂你脑子不清醒……”
谢观伸手,掌心覆在沈聆妤的手心,两个人的手心相贴,隔着那个平安符。他说:“沈聆妤,在战场的时候无数次生死一线,我都会去想送给我这枚平安符的你。我一次次忍不住去想,你是不是还在等我回去?还是只是敷衍我的话。”
“我想给谢家几百口人讨个公道是真心。可很多次我本可以采取更稳妥的方式,却不择手段迫不及待,是为了生者。”
“而你就是那唯一一个生者。”
“我怕你因为谢家妇的身份被刁难,我怕你因为身残而受委屈。我答应了你要平安回去,然后继续我们一生的婚契。”
谢观放开沈聆妤的手,掌心抚上沈聆妤的脸颊,指腹擦去沈聆妤脸上的泪。湿泪沾了他满手,他靠过去,去吻沈聆妤的眼睛,去吃她的泪。
“沈聆妤,多爱我一些吧。”谢观的吻逐渐下移,贴着沈聆妤的唇瓣,慢慢一边厮磨,一边说:“我卑劣自私心胸狭窄,想要拥有的东西一定要得到。面对得不到的,永远做不到大度放手。”
“沈聆妤,你是我唯一求而不得。”他的手慢慢下移,轻轻握住沈聆妤的脖子,“我总是在想如何逼你爱着我。又忍不住一次次想,若你真的不爱我,那我就掐死你,再去殉情。”
沈聆妤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此刻满脸挂着泪。她蜷长的眼睫早已被泪水打湿,她颤着眼睫抬眸望向谢观,哽声说:“会疼的。”
谢观的眸色明显一顿。
沈聆妤说:“掐死我,我会疼的。谢观,你根本下不去手。”
谢观沉默。他深邃的眼底藏着一丝气急败坏,是被看透的气急败坏。
又有眼泪从沈聆妤的眼中滚落,可她却是笑着的。她说:“允霁,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很可怜。”
谢观皱了眉,深藏在眼底的气急败坏几乎快要藏不住。
沈聆妤手心抚上谢观的脸颊捧着他的脸,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谢观的不安,她说:“到了现在,你还是害怕吗?”
谢观恼声:“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沈聆妤湿漉的眼睛里一片温柔,他醉在沈聆妤的柔眸里,心里的气恼消散得无影无踪。
沈聆妤说:“我能为你做的确实不多,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你才会相信你在我心里。”
“你说我就信。”谢观死死盯着沈聆妤的眼睛。
沈聆妤沉默了一息,拉过谢观的手,将他的手掌压放在她的心口,她望着谢观的眼睛,温柔又坚定地说:“允霁,我知道你有很多缺点,做过很多让世人觉得狠辣惊悚之事,实非世人眼中的佳婿。可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刻,会觉得安心、惬意、轻松,我想这就是心悦。在心悦之人身边,才会不管做什么事情,时时都如沐春风踩云赏月。”
“如果我说你就信。允霁,你在我心里。如果你不相信,”沈聆妤弯眸,“你既然履诺回来继续我们一生的婚契,便有一生的时间来让你相信。”
谢观望着沈聆妤,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温暖。
正如十年牢狱生活后被接回谢家那一日,他不再孤零零。他再一次被温暖、被拯救。
他眸光微转,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噙了一丝笑意,他问:“你知道我有很多缺点,那我有没有优点?”
沈聆妤也破涕为笑,她放下谢观的手,扒拉着手指头,认真道:“除了男女关系简单、位高权重、武力高、长得天下第一俊、脑子还凑合以外,再没有优点啦!”
谢观已不仅仅是声线里噙着笑,他直接低低地笑出来。两个人相望而笑,笑着笑着,谢观吻上沈聆妤,两个人躺在属于他们的婚床上。
情到浓时,沈聆妤轻推谢观,迟疑道:“算了吧?你这……还断着一条胳膊呢。”
谢观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臂,皱眉。断一条胳膊不算什么,可他确实没打算在今日和沈聆妤做浪漫的事。
他说:“十九日之后,咱们把欠了三年的洞房补上。”
十九日之后?
沈聆妤望了一眼谢观的手臂。难道十九日之后,他断了的手骨就能养好?
谢观却瞬间冷了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盯着她。
沈聆妤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终于恍然大悟。她微笑着轻轻点头,柔声说好。
——十九日后是八月初二,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谢观都很忙,朝政堆积太久,太多事情要处理。谢观还是会拉着沈聆妤去上早朝。
他闲闲支着下巴,私下对沈聆妤说:“看着那些老头就心烦,你在我身边我才有耐心听他们那些废话。”
沈聆妤用手指头轻轻点他的鼻梁,嗔声:“凶些可以,但是不能当昏君。要是惹了众怒,被人赶下皇位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