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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来宜(出书版)(49)

时鹿鹿伸手摘下一只耳环,放在镔丝旁按了一下,那根镔丝就“嗖”地缩了进去,然后他重新戴上了耳环。

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意思非常明显:这是我的。

姬善咬牙道:“才不是你的!是伏周的!”

时鹿鹿看着她,目光闪动,忽笑了一下。笑容与以往大为不同,以往是少年气的可爱率真狡黠顽皮,此刻是似笑非笑,带着杀人于无形的嘲讽。

姬善莫名地觉得自己输了。

气场对比如斯。眼前这个没穿羽衣的时鹿鹿,比穿羽衣的他还像大司巫。

时鹿鹿突然起身,朝她走过来。随着他的靠近,姬善警惕道:“干吗?”

鼻尖嗅到香味,一截穿在树枝

上烤熟了的蛇肉,递到她的嘴边。姬善从不委屈自己,当即张嘴吃了,边吃边道:“太难吃了!还有,天要黑了,你不找个山洞?光这一堆火可不够,我会冻死的。你自己说的,我要死了,你也活不成。”

时鹿鹿“嗯”了一声。

姬善变本加厉道:“还有,我的衣服呢?我要衣服,你想办法找只老虎、熊什么的,我要穿皮袄!”

时鹿鹿又“嗯”了一声。

“这么好说话?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姬善盯着他道,时鹿鹿转过头,也盯着她。

姬善的脸,突然一红。说不清楚为什么,之前无论时鹿鹿如何撒娇讨好威逼利诱,她都不为所动,可现在,他如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不再缱绻,眉宇不再温柔,反而令她心头怦怦乱跳。

“无、无论你、你打什么鬼主意,我、我都……”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时鹿鹿的手在她眼前拂过,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依稀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太吵了。”

姬善再醒来时,已在山洞中。身上的针已经收了,盖上了一张黑熊皮,前方一丈远外,还生着一堆巨大的篝火。

姬善愣了愣,然后发现自己伤势大好,身体恢复了一定的知觉。

她慢慢地试探地坐起来,看到身上的伤疤又多了好多。这辈子果然没有大家闺秀的命,就算伪了十几年,一身皮肉还是暴露了出身。

外面传来脚步

声。姬善回头,见时鹿鹿一拐一拐地捧着块形如瓮状的石头走进来,里面装着水和切割好的肉块。

“你受伤了?”坠崖的时候还是抓熊的时候?姬善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他为她针灸时走路好像就不是很稳,想来应是前者,“既受伤了,该好好休息,抓什么熊?”

时鹿鹿看着裹着熊皮的她,似气乐了,但依旧不说话,坐到篝火前,将石瓮架在上面烹煮。

“你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变成了闷嘴葫芦?”他之前爱说话时,她只想让他闭嘴,此刻他不说话,她反而无法接受。如果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话,不得不说,时鹿鹿做得还挺成功的。

“好。你嫌我吵,我不说了!”姬善躺下继续睡,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只吃了一小口蛇肉,如今时鹿鹿又在煮汤,肉香一个劲地往她鼻子里钻,分明知道此人厨艺极差,还是抵抗不了。

姬善不甘心地又坐起来,动作太急太大,扯动伤处,再次咳嗽了起来。

时鹿鹿立刻过来为她搭脉。

姬善瞪着他,此人头发是湿的,身上也很清爽,看来是在外清洗过了,而她,一身血污,熊皮又臭,对比过于明显。归根结底,是他把她害成这样,本来她好好地逍遥着,遇到他救了他,就被迫卷入这一系列事件中……

姬善突然张嘴,一口咬在时鹿鹿的脖子上。

时鹿鹿一怔,搭在她脉搏上的手紧了紧

,却没有闪躲。

姬善加大力度,使出了全部力气,咬到后来又想咳嗽了。

时鹿鹿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安抚之意。

姬善一颤,情不自禁地松开牙齿,挪后几分,注视着他。

时鹿鹿静静地回视她。

姬善想了想,缓缓道:“你父禄允已死,无论你有多恨他,都无法改变这一点;你母阿月也已死,无论你多舍不得,也无法挽救。你逃出木屋,已是自由身,天高海阔,有那么多东西你没见过、没尝过、没有体验过……你的余生,一定要浸淫在仇恨中吗?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时鹿鹿的目光闪了闪,然而太过复杂,无法解读。

“你从崖上看深渊,是黑色的,是杀戮,是死亡;但如今我们下来了,这里是绿色的,是生机勃勃,是未开垦之地。所以你看到了——这不是绝路,而是生机。”姬善深吸口气,鼓起勇气抓住了他的手,道,“我不是你,放下仇恨对你来说也许真的很不容易,但是,报仇的对象为什么要是赫奕?就算是他,报仇的方式那么多,你可以慢慢熬,熬到赫奕死了,你就赢了!没有国家会永远昌盛,就算没有你,宜国也处处危机,说不定哪天它就完了……”

时鹿鹿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虽然很淡,但被她看到了。

“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对吧?我陪你一起熬啊,笑看赫奕老死,宜国灭亡如何?”最后一个字的

尾音戛然而止。

时鹿鹿的手捧住了她的脸。这一次,不再是用指背蹭,而是用掌心轻轻托住。

姬善呼吸一紧。

“我要巫死。”

姬善一惊。

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时鹿鹿的眼瞳如大海般深不可测,又如磐石般坚定不移:“你说——巫,怎样,才死?”

这个问题……太难了。

“你该去问赫奕,或者姬忽或者彰华或者薛采或者颐非……”姬善别开脑袋,退缩。

“问你。”时鹿鹿逼近了一步。

姬善继续后退道:“我只是个大夫。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别太强人所难……”

时鹿鹿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她便不能动了:“那么……”

“治好我。”火光中,他一字一字道。

秋姜走上听神台,呼呼的风吹得她浑身舒爽,这里大概是整个宜国最凉爽的地方了,不过,对普通人而言恐怕也是整个宜国最不适宜居住之地。

之前的大司巫们只是偶尔上来聆听神谕,只有伏周开辟了居住于此的先例。

“伏周……挺能吃苦啊!”她忍不住对跟在身后的茜色道。

茜色的身手十分了得,这一路上来,遇见的巫女全被她悄无声息地打晕了。以秋姜的眼力,觉得她的身手不在朱龙之下,年纪却比朱龙小很多。

茜色闻言,什么也没说,上前推开木屋的门。

“当我没说过上句话。”秋姜无语地看着屋内的陈设。如意夫人也是个奢侈爱美之人,但她的自恋

程度恐怕在伏周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秋姜抚摸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不禁问道:“伏周……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茜色沉吟了好一会儿,皱眉道,“深不可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