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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梅记(84)+番外

禾善哑口无言。

鹿闻笙又对孟允棠道:“孟小娘子,阿郎他如此行事,确实不妥。但某无可奈何,你爷娘也一样。你想要出去,唯有自救一途。”

孟允棠抽抽噎噎:“如何、自救?”

鹿闻笙不答反问:“小娘子可知,自己为何会落得这般境地?”

孟允棠道:“因为我冒犯他……”

鹿闻笙不置可否,而是话锋一转,道:“某与阿郎七年前就相识了,那时贺家还未平反,阿郎与某一样,罪臣之后出身,都是军队中最底层的士兵,每逢战事,第一波被派出去冲锋送死的那种。

“有一次突厥犯边,我们被当时的主将派出去破对方的骑兵阵。一千人冲锋,最后只活下来十七个。某与阿郎都受了重伤,躺在突厥士兵的尸体旁等死。某感叹这一辈子英年早逝,连媳妇都没来得及娶。阿郎闻言很是得意,将手上血擦了擦,从怀中掏出个用油纸包裹得好好的荷包,丝绸质地,月白色的,说,那是他媳妇绣给他的。

“某说‘你媳妇挺有个性,给你荷包上绣一条虫’,他骂我眼瞎,说那明明是一条龙。荷包右下角绣着一朵粉粉的小花,某是粗人,不识得那是什么花,阿郎说,那是海棠花。从那时起,某才注意到,阿郎经常将那个荷包拿出来默默端详,或死里逃生后,或夜深人静时。”

孟允棠仰着脸,泪光凝在眼眶里,完全呆住了。

“孟小娘子,某之所以选择跟随阿郎,刀山火海也绝不后悔,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无论面对何人,何等境遇,何种选择,阿郎他,从来就没有犯过错。感情用事这四个字,我从来都未曾想过会出现在阿郎身上。然而回到长安,我才明白世人为何总爱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阿郎他,也趟不过这一关。”

说到此处,鹿闻笙停顿了一下,握了握双拳,看着低下头去的孟允棠,再次道:“孟小娘子,我知道在此事中你是全然无辜的,就算阿郎再喜欢你,也没有逼着你去喜欢他的道理。但如果……如果你对阿郎也有一点点喜欢,请你不要被他今日的举动吓到,须知对他这样一个一贯冷静理智的人来说,若不是伤心失望到极处,是绝不会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来的。”

“那我、我要如何才能让他放我回家?”孟允棠一时间还是茫无头绪,她求也求过了,也示弱道歉了,但贺砺都不为所动。

鹿闻笙道:“阿郎敏锐,别说我不知,纵我知道,也不能教你,否则便是害你。但人与人之间相处,以心换心,总是没错的。”

他不敢多留,说完这句便离开了牢房,临走还不忘将被他用飞刀扎死的老鼠带走。

草草用过晚饭,那狱卒进来收碗碟。

地牢湿冷,穗安向狱卒讨两床被子。狱卒应诺,不多时便给她们送来了两床。

穗安与禾善在牢中选了个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地方,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三人团坐上面,将另一床被子盖在身上,互相依偎着。

另一头,戚阔嘴里叼根草,躲在松龄院通往地牢必经之路旁的一树芭蕉后头,等了好半晌,才看到夜色中松龄院那边缓缓行来一人,未提灯,但月光下观其身高体型,应是阿郎。

他算算时辰,早就过了鹿闻笙交代的一刻钟了,便不现身,只屏气凝声,待阿郎走远了,才悄摸地从另一头溜了。

贺砺悄无声息地独行于黑寂的园中,拂面而来的夜风中有丁香与石楠的味道。

路旁的月季花开得正好,娉婷的身影娇俏地站在月光下。

贺砺伸出手去,瘦长的指仿佛冷白的玉,随着他前行的步伐若有似无地轻触那些娇柔艳丽的花朵,俄尔用力一攥,深红的花瓣碎了满手,继而顺着他的指缝飘零落地,仿佛鲜血一般。

牢房中,孟允棠缩在被中,脑中思绪纷乱,一忽儿想起几日前阿娘说她与其说不嫁,不如想法子对付贺砺,一忽儿想起鹿闻笙刚才说的那个荷包。

原本以为被他弃若敝履的荷包,竟然被他贴身携带了那么多年。

他真的有……这么喜欢她吗?

若他真有这么喜欢她,那她一定有办法让他放了她的对不对?

该怎么做?

爱而不得,所以愤怒,所以关她。那是不是让他得到她,他就能放了她?

不行,这样好羞耻,好可怕,她做不到。

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呢?

一旁穗安见孟允棠一声不吭愁眉不展的,轻声宽慰道:“娘子,你别太着急了,贺大将军也许就是一时气愤,待到明日气消了,就会放我们出去了。”

“是啊娘子,方才那姓鹿的也说了,贺大将军是很喜欢你的,大不了,大不了你就哄哄他。在西市开针线行的屠娘子曾说过,大多数男人碰到女人就会犯迷糊,女子只要稍加手段,没有哄不住的。”禾善道。

孟允棠:“……”

穗安用胳膊肘拱禾善一下,示意她别乱说话,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

禾善讪讪地转移话题:“也不知这牢中还有没有老鼠?老鼠可是会咬人呢,要是晚上我们睡着了,咬到娘子怎么办?”

孟允棠:“……\"

穗安无奈地看了禾善一眼,道:“应是没有了,若有的话,方才一定也被食物香气给引出来了。”

禾善看了眼铁门下方用来递食物进来的口,道:“我去找些东西把那个口也堵上,这样更安全些。”

她爬起身来,想去墙角搂点草堵门洞,门外铁链却响了起来。

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紧盯着那扇铁门。

铁门打开,贺砺站在门外。

他换了身衣服,上午穿的那件是广袖交领,庄重有气势,现在换了件深色窄袖翻领胡服,这件更贴他的身形,显得整个人更颀长矫健了。

牢房里一灯如豆,照不到门口那么远,孟允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微光,好像正盯着她。

“出来。”他道。

他不着意哄人的时候,嗓音一向都是偏冷的。

孟允棠老实地从被中钻出来,穿好鞋,向他走去。

两个丫鬟急忙跟上。

贺砺转身走。

孟允棠出去了,两个丫鬟却被守在门外的大汉给拦了下来。

“娘子!”两人着急地叫。

孟允棠回头看她们,却也是无可奈何。

她跟在贺砺身后走过那条两侧都是铁门的可怖过道,沿着窄窄的石阶往上走,清新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时,她发现自己面前是个戏台,而贺砺已经绕过戏台,走到院子里去了。

四周黑黢黢的,看起来很荒僻,她心中害怕,忙跟了上去。

刚走到院中,身后传来锁链哗啦啦的声音,她惊惧,回头一看,瞠目结舌。

借着月光,她看到戏台后面一块小山样的巨石随着链条声正从半空缓缓下降,落到地面上时,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显见这块巨石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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