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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梅记(71)+番外

“惊鸿姑娘在府里安顿好后,我对你阿爷说,最近总是梦到你外祖母,想趁着月份不大回去看看她,待以后月份大了就不好动弹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见上一面。我刚成全了他与惊鸿姑娘,他自是抹不开脸拒绝我这点要求,甚至在你祖母提出反对时,还据理力争为我争取到了那次探亲之旅。

“我回到你外祖母家后,就住下了。大半个月后,你阿爷给我写了第一封信,问我何时回去。我说想多呆几日。一个半月后,他又写信来催,我依旧找借口不回。两个月后,他亲自来接我了。

“他来了,你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他们都对他以礼相待。只是当他提出要带我回家时,你大舅舅就说,我回家两个月,他才有空来接我,显然在家忙得很,只怕分身乏术照顾不了我,不如就让我留在娘家生产,他们必定会好好照顾我。

“你阿爷如何肯?我前脚刚给他纳了一房美妾,后脚我就回了娘家久住不回,那外头不知内里详情的人,还不都得指摘他宠妾灭妻气走了我?他是好面子的人,如何肯受此污名?见说不动你外祖父母和大舅舅,他就来求我。

“我只是哭,对他道虽是成全了他与惊鸿姑娘,但心里却着实忍不住伤心难过,若让我留在绥安侯府看着他们恩爱,于我养胎不利。请他将心比心,好歹让我在娘家生完了孩子,坐好了月子再回去。”

“那阿爷答应了吗?”孟允棠紧张地问。

周氏道:“他如何能答应?在正妻孕期纳了一房美妾,让正妻在岳家生产坐月子,若真这么做了,他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将来走仕途,一个品行不端的帽子就能让他被涮下去。你阿爷自己回去了,半个月后,他又风尘仆仆赶到扬州,对我说惊鸿已经被他送人,让我跟他回去。你大舅舅派人去长安打听,打听得他将惊鸿送给了礼部侍郎的侄儿,并谋了个奉礼郎的官职,这才放我和他回去。”

“后来呢?”见周氏停下,孟允棠追问。

“回长安后的那几个月你阿爷一直十分消沉。他未必不知道惊鸿之事是我用来对付他的手段,但他能怨谁呢?难不成我给他买了妾,连心里难过躲回娘家去的权利都没有吗?回府之后,我采买了一批丫鬟,从中挑了容貌最好的两个安排在他书房伺候,他还是郁郁寡欢,我也不理会他,只安心养胎。几个月后,你出生了,你阿爷这才缓过神来,一得空便抱着你,爱不释手的,也不出去与狐朋狗友瞎混了。我见他为人父后似有改过自新的端倪,便对他假以辞色,又有你这个乖乖肉儿在中间维系,夫妻关系才逐渐和缓起来。随后两年他一直没纳妾,直到我怀了你弟弟,主动给他纳了白姨娘。”周氏道。

孟允棠小声道:“原来阿爷和阿娘竟然也有这样的过往,我还以为你们一直感情很好。”

“好也分多种,现在诚然也是一种好,但我最想要的好,是我与你阿爷成婚后的那半年。那之后再没那么好了,以后也不会有那么好。”周氏道。

孟允棠想了想,问周氏:“阿娘,你今日特意与我说这些,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周氏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娘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郎君。二,遇事逃避是没有用的。”

孟允棠闻言,低下头去,闷闷不言。

周氏道:“自小你便总因为贺六郎欺负你哭着跑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只会因为他欺负你哭着跑回来,这如何能行?你需明白,你说再多的不想嫁,也抵不过他一句想娶。所以,说不想嫁他是没有用的,你得想着,若是嫁了他,你要如何做,才能让自己过得舒服。”

孟允棠摇头,面露无助道:“我不知道,我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你至少还知道阿爷好什么,所以才能治他,可是我连贺六郎好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真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他好什么你不知道?他好你啊。”周氏道。

孟允棠愣住。

周氏道:“那孩子自小性子就冷,寻常人等都爱搭不理的,为何偏偏招惹你?若说小时候不懂事,那现在早懂事了,怎么还招惹你呢?你细想想,与他在一处时,是不是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都能牵动他的情绪?若是,那证明他已经被你治住了,你还觉着他给你委屈受,纯粹是因为你还没找对治他的法子罢了。”

孟允棠垂下小脸,负气地扯着披帛。

周氏见状,叹气道:“也是我太过娇惯你了,偏又碰着个贺砺这样的。你若受得了也就罢了,既受不了,迟早是要想法子治他的。”

这时丫鬟在外头唤周氏,似是有事禀报,周氏留下一句“你自己好生想想吧”就出去了。

孟允棠回身又往床上一趴,心中暗道:就他那臭脾气,谁能治他?就算侥幸治了他,过后也只会被他治得更惨吧。

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她又想起了阿娘与阿爷的往事。

果然,就没有女子不介意丈夫纳妾娶小的,若是将来贺砺要纳妾,她拦得住吗?

拦不住。

越想越不想嫁了,不然她去出家?待贺砺娶了别人再还俗?

“娘子,隔壁柳郎君让小厮送了这些书册来,说是你要的。”穗安托着一只装了七八卷竹简的托盘进来,对孟允棠道。

孟允棠回头一看,道:“就放在案上吧。”

穗安放下托盘,出去了。

孟允棠又趴了一会儿,觉着无聊,便坐起身,走到坐床上盘腿坐下,发现竹简上头还放着几张卷起来的竹纸。

她将竹纸取下来展开一看,还未看清写的是什么内容,目光已被满纸鸾飘凤泊的字所吸引,她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字写得有多看,只觉得看着便心旷神怡十分愉悦。

这是她有生以来所见过的写得最好看的字。

孟允棠爱不释手地看了半晌,才开始注意他到底写了什么。

写的都是糕点方子,每个方子后头都注明了是从哪本书里摘抄出来的,有些生僻字还特意做了注解。

没有只言片语,但仅仅是这样将糕点方子抄下来,便细致得叫人动容。

孟允棠一手托腮,忍不住暗忖:都是男子,差别为何就这么大呢?

用过晚饭,洗漱一番,她坐在坐床上看柳士白送来的那些书简,很快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爬到床上睡觉去了。

夜深人静,一轮圆了大半的明月清辉万丈地悬在天幕上。万籁俱寂的孟府后院院墙上翻过一道人影。

那人影在后院悄无声息地探查了一圈,最后才来到孟允棠所住的厢房外,从支着的窗户下翻进房中。

“进贼啦,抓贼啊!进贼啦,抓贼啊!”

孟允棠睡得正沉,猛然被彩衣的叫声惊醒,睁眼一看,昏暗中隐约看到床沿上坐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

她吓得头皮发麻,张嘴欲叫,对方一手伸来将她的嘴捂住,低声道:“莫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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