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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梅记(131)+番外

回到内堂,众人少不得又打趣孟允棠一番。

因是住在一个坊里头,外祖家众人得以留到傍晚还不曾走,女眷们在院子里头一边乘凉一边笑看着几个小娘子一惊一乍地抓蜘蛛。

这是七夕风俗,每个小娘子都要抓一只蜘蛛,将它放到某个地方,或瓜果盘子里,或首饰盒子里,明日来看,谁的蜘蛛结的网最大最圆,谁将来的前程便最好。

孟允棠的二舅妈说:“明日看彤娘得的网是不是最大最圆的,若不是,来年便不必再抓蜘蛛了,根本不准。”

周氏笑道:“得了吧,她每年抓的蜘蛛结的网都是最破的。”

众人大笑。

二舅妈问:“这却是为何呢?”

周氏边笑边道:“她胆小啊,专捡那芝麻大的蜘蛛抓,能结好网不就怪了吗?”

众人闻言又是乐个不住。

转眼月上中天,外祖家的人都回后巷的宅子里去了。周氏晚上陪孟允棠一起睡,要交代她一些私密的话。

有些事上回成亲就已经交代过了,不过那时候周氏的侧重点是放在如何与公婆小姑妯娌和谐相处上。而贺家没有长辈管着,贺六又纵她,想起上回她在太后面前闯的祸周氏还心有余悸,少不得要多叮嘱她几句小心行事,低调做人,妻贤夫少祸之类的。

孟允棠一一应了,想问她关于洞房的事,犹豫半晌还是没问。人就是这般奇怪,和父母关系再亲密,有些事情也不好意思和父母说,只能和朋友说。

可惜林宛燕嫁做人妇,不方便出来过夜。

次日上午还挺悠闲的,至少孟允棠很悠闲,因为要到黄昏时新郎官才会来接新娘子回去。

吃过午饭后就要开始忙了,沐浴,绞脸,梳妆,换嫁衣,说起来事情不多,但光是盘发这一项可能就得忙上一个时辰。

长安百姓最喜热闹,卫国公贺砺又是今年长安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人物,众人早就辗转打听到了他的亲迎之日,眼瞧着夕阳西下,百姓们一窝蜂地聚在崇仁坊到长兴坊的道路两旁,等着看热闹。

贺砺带着亲迎队伍从卫国公府的乌头门内一出来,围观百姓就沸腾了。

原因无他,他今日没穿爵弁,而是像普通百姓家的儿郎一般,穿了一身由红纱单衣,白内裙与乌头靴组成的绛公服做婚服。

这样的卫国公无疑让人一下子觉得亲切了许多。

更亲切的还在后头。

迎亲的队伍中有一辆装了满满八筐铜钱的骡车,众人正好奇,为何去迎亲还要带着许多铜钱,便见两名眉清目秀的小厮爬上骡车,其中一人向着围观百姓大声道:“我家阿郎今日大喜,有劳各位前来观礼,府中地方有限坐不下,这些铜钱权当请各位喝喜酒了,还请大伙儿多说两句吉祥话。说得越好声音越大钱越多!”说罢抓起一大把铜钱,就向道旁的百姓撒去,另一名小厮朝另一侧撒。

百姓们见念两句好话便有大把的铜钱可捡,谁不肯说?一时间街道上全都是恭贺新婚之语。

读书多的念:“凤凰于飞,梧桐是依。雍雍喈喈,福禄攸归。”亦或“金屋笙歌偕跨凤,洞房花烛喜乘龙。”云云。

没读过书抑或读书少的则直接大喊“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两名小厮说话算话,谁喊得大声念得好听,便将大把的铜钱往那人头上洒。

远处的看到这边骚动,不明所以,近了才听到有人说祝福的话,有人洒铜钱,自然以为是要说祝福新婚的话才能有铜钱,于是都跟着说,一时间热闹非凡。

人群后头,秦思莞戴着帷帽站在墙角,遥遥看着贺砺。

他在笑。

他五官生得桀骜冷峭,这般微笑也不显亲和,但他确实在笑,不是冷笑不是讽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只要恭喜他与孟允棠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便是陌生人,他也肯对他笑。

秦思莞握紧双拳,眉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知道皮肉的伤早就长好了,还在生疼的是她内心的伤。

他真的就这般喜欢那孟允棠么?那如果得到又失去,应该会伤心到发疯吧?

她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掩着眼底那点泪光,转身离去。

孟府,孟允棠这边堪堪收拾停当,便见禾善从门外进来,喜道:“贺大将军来了,到门外了。”

陪着孟允棠的女眷笑着说:“还得有一会儿。”

不一会儿前头隐隐有男子的起哄大笑声传来。

表姐道:“听这动静,应是在打女婿了。”

果然话音刚落,禾善便窜进来道:“舅母姨妈他们在打贺大将军了。”

孟允棠明知不会真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打身上了?”

禾善嘻嘻笑道:“那可不,大舅母边打还边说‘女婿是妇家狗,打杀勿论!’”

表姐笑道:“你快别说了,你家娘子要心疼死了。”

孟允棠羞得低下头去。

又过了片刻,舅母姨妈等人回来了,闺房外头动静也大了起来,是新郎官带着他的一帮兄弟来催新娘子出门了。

孟允棠听着贺砺在窗外念催妆诗,只觉双颊发热心头直跳。

嫁给不爱的人与嫁给心爱的人果然不一样。上次出嫁,听着晏辞在外头念催妆诗,尽管身边也有亲戚在说打趣的话,但她的羞涩都是装出来的,心中非但不高兴,还有些伤心和惶恐。

只可惜,这世上应该很少有女子能有机会如她这般,仔细分辩二者的不同吧。

她心不在焉,偶一回神,外头已经没有他的声音,只有一帮男人用粗狂的嗓音声遏云霄般大喊:“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便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她舅母忙摁着她的肩头将她按坐在凳子上,笑道:“哎哟,这新娘子怎么还着起急来了?这才念了一首催妆诗呢,怎得不得让他念上三五首啊?”

众人大笑。

孟允棠感觉自己脸热得要烧起来,好在粉擦得厚,应当看不出来。

果不其然,那帮男子喊了一会儿之后,见闺房中没动静,贺砺就又在外头念催妆诗了。

念了三首之后,舅母等人才将却扇递给她,扶着她出了闺房的门。

到了正堂,行奠雁礼时,孟允棠面朝南坐在马鞍上,贺砺捧着一只雁跪在她面前,两人终于见了一面。

孟允棠还是第一次看到贺砺穿红,衬得人肤白如玉朗眸如星,难免就多瞧了几眼。

他一抬头瞧见她的脸,却是一副一言难尽强行憋笑的表情。

孟允棠恼羞成怒,若不是众目睽睽,真想踹他一脚。

行过了奠雁礼,孟扶楹对孟允棠说一句:“戒之敬之,宫室无违命。”

周氏说:“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然后打发孟允棠出门。

到了门口,孟础润沉默地在孟允棠身前蹲下身。

孟允棠伏在他背上,由他背着送上了花轿。

这一套流程下来,天都黑了,迎亲队伍在暮鼓声中将孟允棠带回了卫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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