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心下一动。
她不知道自己的功法有这样的能力吗?
承认是自己救了她,或许会对接下来的相处有所助益,而且僧尼在一般人的印象之中,都爱扶危济困、施粥赠药,对方一定不会怀疑。
但烛最终还是摇头,“贫尼只是将施主捞了上来。”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施主的身体似乎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自愈,你自己不知道吗?”
魔头的神色立刻又冷了下来,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紧,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戒备。
显然,即便自己并不知情,她也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样的秘密被人知道,也是非常危险的。
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在为功法和宝物争斗不休。这种特殊的能力,不管是怎么来的,被人知道了,都可能引来大祸。
魔头谨慎地盯了烛一会儿,大概是觉得烛作为出家人,而且还是轮回转世即将功德圆满的第十世,不太可能在自己这里破戒,便干脆利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烛一点头,“打扰了,既然这里不是秘境,在下这就告辞。”
“恐怕不行。”烛也跟着坐起来,一边捡起僧帽戴回头上,一边道。
才走出去几步的魔头立刻停下,回头问她,“为何?”
烛站起身,掸去衣上的尘土和草屑,“贫尼居住的这座无名山峰,如今已被阵法封印,施主恐怕走不出去了。”
“封印?”魔头立刻又提起了所有的警惕。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追杀,本能地,她意识到,这应该是针对自己来的。
烛仍是一派平静,而且坦坦荡荡,但凡对方提问,她都是有问必答。所以此刻,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道,“施主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全然不知?”
侧对着她的魔头眉梢一动,“我应该知道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烛道,“不知施主出身何地,是否听说过修真界那个‘魔头降世、大劫将至’的预言?”
魔头当然听过。这个预言在整个修真界的普及程度,已经到了即便是仙门附属的凡人也耳熟能详的地步。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而言,这都是一个距离自己过于遥远的概念。
烛在这时提起这个传言,让她有了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你的意思是,我与这个预言有关?”
“事实上,施主应当就是这一代的魔头。”
最后一点“栖山寺在这里抓魔头,结果自己不小心误入”的侥幸心也没有了。
她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她不过是在秘境之中寻了个宝,被追杀也就罢了,怎么突然就成了自己从小听到大的传说故事中的一员,而且还是属于恶人阵营的那一方?
看起来非常不像魔头,甚至对这件事毫无自觉的魔头很不敢置信地问,“凭什么?你们是怎么判断的?”
烛面带怜悯地看着她,“修真界的大小宗门,都会有一件法宝,一旦魔头的气息在附近出现,立刻就能锁定,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所谓的应对就是把这片地方封锁起来?”
“是。”烛点头,“如今的修真界,已经无人知晓魔头的具体情况了,只需以阵法封印,便可将一场灾祸消泯,维护住修真界的和平。”
只是,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阵法封印之内的魔头,会是这样的。
“魔头”气笑了,“栖山寺真是好大的手笔,为了对付我,连你这个十世轮回身也不要了?”
烛仍然是平静的,“贫尼是主动留在封印之中的。”
“你不想活了?”魔头冷笑,“就不怕我杀性大发,直接对你动手?还是说,你有什么依仗,又犯了‘普度众生’的毛病,所以也想来度一度我?”
“贫尼的确发下大愿,想根除魔头的来源,还修真界一片安宁。”烛不慌不忙地说。
“那你之前为何不杀了我?”
烛微微摇头,“杀了你,只是杀了你,并不能根除根源,反倒会失去线索。”
这个封印并不是永久的。
当魔头死去之后,压阵的法宝察觉到她的气息消失,自然就会解除阵法,让这座山峰重新回到栖山寺。
可是,这个魔头死了,还会有下一个魔头出现。
而烛以凡人之身,是不可能等到下一次的。
不过,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动手。否则,她不会知道,所谓的“魔头”,会是这样一个能说能笑、看起来没有半点疯狂与失控的普通修士。
究竟是封印流传的过程中出了错,还是其中仍有什么自己所不了解的内情?
烛更想要将之探究清楚了。
也许,弄明白这一切,那个百年诞生一个魔头的诅咒,便会随之被打破。
烛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感觉对面的“魔头”已经渐渐从突然而来的真相之中冷静下来,才开口,“介意坐下来说话吗?”
魔头冷笑一声,“我还有选择吗?”
……
“不知施主尊姓大名?”出乎预料地,烛问的第一个问题,却与任何秘密都不相干。
对面的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巫洛阳。”
这时,她们正盘膝坐在那块石板上。
虽然被烛说服,愿意跟她一起研究一下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巫洛阳心底的气显然还是很不顺,所以说起话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好在烛并不在意这一点小小的尴尬。
她跳过了一些涉及到巫洛阳身份的敏感问题,直接一步到位,“施主所说的秘境在何处,你又是如何进入其中的?”
“云州,万象山。”巫洛阳仍然是冷冰冰的,“我是误入其中的。”
“听施主之前的意思,秘境之中还有他人,有多少人?他们也是误入的?”
“很多。”巫洛阳肯定地说,“我当时就怀疑,整个云州的修士是不是都来了。至于是不是误入,就不得而知了——我跟云州的修士不熟。”
这最后一句,显然带着十分强烈的主观色彩,明明是没什么朋友,却说得这么硬气,好像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似的。
幸好烛不是会因为这种事而取笑的人。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问,“施主在秘境之中获得了一本功法?”
巫洛阳身上那一点本就不多的放松完全消失了,她的身体绷紧到了极致,脸上都是戒备之色,一双眼睛紧盯着烛,似乎只要她有任何异动,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看来是的。而且,秘境中的修士,也正是为此才追杀你。”烛笃定地道,“我想,这本功法应该就是关键。”
——让巫洛阳从修士变成“魔头”的关键。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气氛单方面的剑拔弩张。
大概巫洛阳自己也意识到了,在两人都无法离开此地的情况下,这样的警惕很可笑,再加上烛从一开始就十分坦荡,没有任何隐瞒,多少让巫洛阳对她建立起了一点信任,所以过了一会儿,她又慢慢冷静了下来,回答了烛的前一个问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