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金柜藏娇(21)+番外

隔日清晨,天刚渐明,楼子民已经跟着楼九筒到了城西的虚云山下。

旁边的父亲嘀嘀咕咕地说这些仙山边的气息都格外养人的话,被逼着深呼吸了好几次的楼子民却觉得,不过是些山里新鲜的草木清香,和麋尾沟那边的,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了一眼旁边光头长须的父亲,楼子民没终是好气地呛了一句:“你天天去锻炼的那个公园是不是植物太少了,多去植物多的地方呼吸呼吸,就不会觉得这里多特别了。”

“嘘!”

楼九筒一手伸指抵于唇边,一手重重地打了儿子的后背一下,眉目间皆是示意他老实点的警告。

楼子民忍了忍,没再开口。

虚云山与石母山一样,是有史料佐证的,修仙遗迹之一。

不过虚云山不像拥有能祝福胎儿效果的石母山那般热闹,终年有富贵人家在山里抢房。

只在山顶拥有一处终年云雾缭绕,刻着繁复花纹与无法辨认字迹的平台的虚云山,大多数的时候,与其他一些并无功效传说的修仙遗迹一般,只是一个人多些的打卡景点罢了。

当然,修仙遗迹与一般的打卡景点还是有少少的区别。

此时立于虚云山脚下的楼子民抬头看去,就见又高又抖的山体上,蜿蜒盘旋的石梯混着铁棍铁索连接的落脚点,上面的人渐渐高去,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小黑点。对,这里没有一般景点山的索道,修仙遗迹便是被当做打卡景点,也需要得到一些尊重(花样)。

据说这么一上一下,腿脚好点的人,也至少得花个两三天。

楼子民没有上去过,还好,他今天也不需要上去。

甄大师修行的道观,就在虚云山脚的景区山庄里。这样类似的小道观,这个山庄里大概还有那么八九个……而另外的寺庙,藏于各栋小楼里的大师高人,数量便又要另算了。

这还是虚云山一处的大师……

楼九筒捧着真金,敲开了道观的大门,楼子民沉默跟随。

道观很小,就一处大殿,迎他们进去的小道士将他们带到大殿,便端出了一个托盘。

楼九筒将连夜换到的一把金条并一张银行卡放到了托盘上,侧身向着楼子民伸了一下手,只停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转过头对着那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道赔笑道:“小儿异状全靠仙物压着,前两次取下时,大师会给个符暂时顶着,不知道……”

小道面无表情地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三五个黄符,随便抖落了一个到楼九筒恭敬合拢前伸着的手上。

楼子民:“……”

不似觉得被敷衍了的楼子民,楼九筒如获至宝一般捧着黄符,一把塞到了儿子手里,一脸郑重地叮嘱道:“握紧了,千万别松手。”

说罢,一双老眸如猎鹰一般紧紧地盯着楼子民。

楼子民握紧了黄符。

楼九筒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小心地取了楼子民脖子上的挂坠,轻轻地放到了托盘上。

原本漫不经心的小道,在东西落盘时,神色也稳重了不少,转头便往殿后去,连步子都跨得比来时小了一些。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楼九筒取完吊坠便顺势挪去了离楼子民更远的地方,这会儿两人之间都隔着好几米了。

“没什么感觉。”楼子民沉脸道。

楼九筒似是安心了一些,不过还是摸摸索索地往楼子民的反方向走了走,整个人都快贴到大殿的墙上去了。

如此像是要远离什么传染源一般的态度,却没有让楼子民有任何异色。

他很清楚,楼九筒不是在躲着他,而是现在的他,需要躲着所有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从小,自己就是那个特别被大家喜欢的孩子。

明明小小年纪还不知事,在别人快乐时,他一起笑,在别人难过时,他一起哭,在别人气恼时,他的脸涨得比当事人还红。

谁不喜欢被理解,谁不喜欢被共情,谁不喜欢成为别人眼中那一抹的特别?

便是那个人只是个孩子,也足以让人有片刻的满足。

他是最乖巧的孩子,最懂别人的孩子。

只是渐渐地,随着长大,笑到停不下来,哭到背过气去,不能接受别人碰到自己,似乎一切都开始过犹不及。

摔断腿的老人让他一瘸一拐,开过的火葬场班车让他面如死灰……

就在家人对他的异状从担心开始转为害怕之时。

路上遇到的家暴男,让当时才十岁出头的他一下子暴起。

脸上自然流淌的眼泪和全身骨折一般的疼痛,来自于地上那个已经被打得爬不起来的女人。从心口涌上头脸,冲红了眼睛的暴怒与那正一脚脚踢向女人的粗眉大汉别无二样。

女人哭着求救,大汉敞着嗓门喊着这是他的老婆都是家事。

看热闹的人将那打与被打的二人围成了一个圈,来自不同人,悉悉索索的讨论声里夹着几声不痛不痒的规劝。那些冷眼旁观的言语,掺着隐秘的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不可与人言的愉悦与激动。

复杂的环境,复杂的人心。

那是楼子民第一次共情那么多的人,那么多激烈的隐晦的情绪。

疼痛与屈辱如架起的柴禾,将暴怒的火高高燃起,冷漠的丑恶的藏于心底的碎语如狂风一般吹过火堆……席卷的烈焰将这天地燃烧一净。

待楼子民找回理智,他已经在医院了。

两只手被包成了粽子,全身都疼疼的。

旁边的警察在细细地盘问他爸,平时在家打不打老婆,是不是孩子看多了妈妈被打,今天才被刺激成了这样……

十岁出头的楼子民,用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把街头打老婆的大汉打进了医院。

楼子民双拳出血,右腿骨折。

大汉脑震荡,且……已不能人道。当然,楼子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局限于他当时的身高,攻击方式不是很友好罢了。

那时楼家还有些房产,拿了一套卖了,赔了点钱,又找了人说和,这事也就盖过去了。

毕竟楼子民才十岁出头,要真追究也未必能追究出那么多钱来。

事情虽然盖过去了,甚至知道这事的人还觉得楼子民像个小英雄,干了男子汉该干的事情。但是楼家人自己知道,楼子民的情况,怕是不能再拖。

尤其是知道楼子民是在狂怒到觉得不打人自己就要炸裂时,选了附近那个最欠打的人冲上去,后面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的之后,更是心觉畏惧。

这次是打人,那下次呢?

这次还有理智挑人打,那下次呢?

在数次出入医院无果后,楼九筒踏上了迷信之道。

借着和祝忠言的关系,楼九筒结识了好几位大师,送出去不少的钱财。

钱如水般化去,到给楼子民求到那挂坠,楼家最后那点儿财,也差不多化没了。

得了那吊坠,楼子民奇怪的共情能力似乎真的没了,别人的情绪再浓烈,他也只余正常人的反应,甚至理智多过感性。也不抗拒别人的触碰,只是还稍稍有点儿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