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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借星火(68)

哪怕没看过病历,桑落也能猜到即便手术成功,也只是拉长死气蔓延的时间而已。

他看着季商高挑的背影,心里浮起阵阵悲凉和难过。

结束之后,季商推着轮椅将商琴送回病房,然后离开。

离开医院的时候,桑落向季商询问了手术成功率,得知成功率有80%之后松了口气儿,说他明天也会过来陪着季商一起。

季商这一次没有拒绝,开车送桑落回去,桑落一路上没有说话。

一直到车辆驶入桑家别墅的地下车库,桑落要下车的时候,季商打开车锁。

“怎么了?”桑落问他。

“你怎么了?”季商反问,“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桑落想说是因为感冒头疼,但他看到季商的眼神,就知道季商看得出来他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因为心里有事。

沉默片刻,桑落低声道:“许公主说姐姐的公司出问题了,所以才需要和许家联姻度过危机。”

季商微微皱眉,神色间并没有疑惑和惊诧。

“你也早就知道了啊。”桑落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

其实季商并没有很早知道,桑榆是真的把他当弟弟,像对待桑落一样也把他护着,不让他们沾染那些困难、逆境。

但季商到底是比桑落成熟,对商业上的事儿也更敏锐,去澳洲之前他知道桑榆打算借壳上市就有所猜测,后来在新加坡,他送桑落去文身时,和桑榆通电话,话说开了,桑榆也就没再瞒着他。

“所以我在想,”桑落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或许我可以答应和许公主结婚,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季商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怔然,下一瞬他便沉声道:“不可以。”

桑落一怔,侧眸看向季商,季商浓眉皱起,面上浮起明显的厉色,好像他非常反对这件事,也绝对不允许桑落去和别人结婚。

“为什么?”桑落像是梦呓一样轻声问,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答案。

季商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不用勉强自己。”

桑落提起的那口气倏然下落,像是期待落了空一样,漾出些许空虚来。

他提起嘴角轻笑一声:“也没有很勉强,毕竟许公主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只是走个流程,做个样子。”

“不需要,”季商否定得很坚决,“这件事我会解决。”

桑落并没有为此高兴:“你要怎么做?姐姐既然只能靠快速上市来融资,就说明她缺的钱一定不是小数目,你上哪儿弄来那么大一笔钱?除非你把公司卖了。”

说到这桑落突然一愣,他想到了在泰国时那份变成转售合同的代理合同。如果只是一个十几二十万的游戏代理,季商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跑一趟。如果这是他将公司项目抛售变现的开始的话……

桑落猛地转头去看季商,见他面无表情,神色冷淡,完全没有要反驳他的意思。

“不可以!”桑落忽然慌了,“绝对不可以,我不允许,你不许这么做。”

季商仍旧面无表情,他目光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甚至还朝桑落轻轻笑了笑,很温柔地安抚他:“你想多了,没有的事儿。”

桑落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对视片刻,季商伸手握住桑落搁在身侧的手,掌心合拢捏了捏,又说:“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儿。”

桑落眨了眨眼睛,缓解眼眶的酸涩感,但堵在他心口那朵软绵的云却在迅速膨胀,变成绵延不断的乌云,缠绕、挤压着他的心脏。

他想到了在泰国参拜四面佛时,季商放在拿佛珠那一面佛身前的那串万寿菊。

那串承载着季商的心愿的花朵,鲜艳,明亮。让人心动又让人心痛。

桑落想要继续表达自己的选择,也想更严肃地劝阻季商的打算,但更多的还是想问他——

你希望我快乐,想让我去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是因为你对我说的那一点喜欢,还是因为你希望我能够健康?

又或者,连你说出口的那一点喜欢,也只是因为你希望我能够在虚假的快乐中变得健康?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他舍不得,舍不得亲手戳穿这场梦。

第45章 我不欠你

商琴的检查结果中有一项数值偏高,因此手术往后推迟了几天,定在七月的最后一天。

桑落担心自己又给忘记了,特地定了个闹钟,结果当天闹钟还没响,他就已经收拾妥当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因着感冒,桑落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出门,桑家的氛围维持着微妙的平和。

桑榆对桑落的态度因为他生病,逐渐从不理不睬转变为让姜致喊他下来吃饭。

这天的早餐时间,桑榆见桑落换了身要出门的衣服,还主动问他要去哪儿。

桑落说他去医院。桑榆皱眉:“又哪里不舒服?”

“没有。”桑落说,“商阿姨今天手术,我过去看看。”

桑榆眉头没松,反而皱得更狠了。

自从季商大学毕业之后主动提出接管商琴的医疗费用,桑榆就没再过问过精神病院那边的情况。不过商琴得了脑瘤,要做手术的事儿她还是知道的,这主刀的专家还是她托人给找的。

“你感冒还没好,跑去干什么?”桑榆说,“别去添乱。”

很小的时候开始,桑榆就严令禁止桑落往精神病医院跑,那时候是怕他受惊吓,桑落可以理解,但今天商琴要做的毕竟是个大手术,桑榆还不让他去,就有点不好了。

“我又不跟进手术室,”桑落说话鼻音还是很重,委屈巴巴的,“哥一个人在那多孤独,我得去陪他。”

桑榆欲言又止片刻,最后没再说不许去,而是问了一些手术几点开始几点结束之类的小问题。

桑落一一作答了,问桑榆要不要一起去。

桑榆说她没空,桑落也就没再说什么,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十七年前商琴带着季商跳楼的时候,桑落还小,他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这事儿里有自己家办茶厂的原因。

桑榆因此收养季商。养这么多年,她对季商没话说,也是真的拿季商当弟弟,但是对商琴,桑榆就没什么多余的感情了。

更别说自从商琴醒来变得精神不正常,十次里有七八次见到桑榆都会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姓桑的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之类的诅咒。

桑榆心里那点微末的愧疚早就在那些谩骂和谴责里消失殆尽了,这么些年里,如非必要,她根本不会去见商琴。

但这一次,在商琴手术结束后的第二天,桑榆还是去了一趟医院。

桑榆来得早,她像是去公司路上临时起意一样,没带花,也没带果篮,空着手过来。

原本只是想在门口看一眼就走,结果还没到病房就遇上了季商。

季商显然是在这守了一整晚,洗漱过后的脸远看很是清爽,但近看就会发现他眼下青黑明显,疲惫之色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