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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如寄(80)

低头在他腕间编织花环的孟如寄好像也在这时闪出了光一样,让牧随有一瞬的失神。好似……他们这假戏,要真做似的。

“好了。”孟如寄退开,令人心神迷惑的虚幻光影也同时消散。

牧随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但却在下一瞬,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拽住了孟如寄的手。

彼此的体温瞬间交融,两人都有点愣神。

孟如寄意外的望着牧随,牧随也报以同样吃惊的神色。

然后孟如寄立即明白过来了:“又没忍住是吧。”她反被动为主动,抓住牧随的手,捏了捏,“我懂。今天这样也挺好的,让戏真一点。”

带着花环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孟如寄每根手指依次穿过牧随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握住手的时候,手腕上的花瓣交错摩挲,声音只有他们俩能听见。

“只是……夫君,礼成之日,我送了你衡虚山的花环,礼尚往来,你能送我什么呢?”

牧随目光从他们交握的手,转到了孟如寄的脸上。

但见她笑中藏着几分算计,牧随看破未点破,在她开口之前,从她腰间钱袋里掏出了一个碎银。

“送你逐流城的姻缘树花开。”牧随说罢,掌中碎银展开阵法,一颗散发着光芒的树出现在了两人旁边。

树干树叶皆是术法光芒勾勒而成,树上的繁花盛开,铺天盖地,风过花落,似鹅毛大雪,簌簌而下。

将两人都掩埋其中。

孟如寄仰头望着姻缘树,被这繁花胜雪惊住了。

“哇……”另一边,妙妙轻轻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逐流城的姻缘树哎!妙妙姑娘!”兔子兴冲冲的回到妙妙身边坐下,“城主哥哥用术法变出来的,四舍五入也算是达成了你的心愿吧!”

妙妙感慨着看着散发着光华的姻缘树,又看着树下的两人,眼中似有波光流动。

“姻缘树花开,我没见过。”妙妙轻轻的开口道,“但牧公子看孟姑娘的眼神,我见过。”

“啊?”兔子闻言,这才去打量牧随看孟如寄的眼神。

见那树下,繁花飞落,孟如寄伸出一只手在接术法做的花瓣,花瓣一片片的从她掌心穿过,她却看得很是入神。

而牧随……

也看得很是入神。

不是对花瓣,是对眼前人。

“唔……”兔子抿着唇,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沉吟。

妙妙望着两人,目带怀念:“原来,我早就见过比姻缘树花开更美的景色了。”妙妙呢喃道,“在常云哥哥的眼睛里……”

妙妙闭上眼,好像又见到了当年的人。

兔子抿着唇,欲言又止,不忍心打断妙妙的追思,他左右看看,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叶川身上,然后他凑到了叶川旁边,问:“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好像是在成亲?”

叶川莫名其妙的看了兔子一眼:“他们就是在成亲啊。”

兔子:“我的意思是……他们好像是真的在成亲。”

“他们不是真的在成亲吗?”

没得聊。

兔子选择了闭嘴,又坐回了妙妙身边。

那边花前月下,孟如寄从姻缘树美景的震撼中走了出来,瞥了牧随一眼,笑道:“夫君还挺会搭场景。”

触到孟如寄的目光,牧随似被烫了一下,无言的转过了眼睛。

直到孟如寄拉着牧随往前走了一步,他才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脚踩在草地上,随着阵法光芒的轮转,真真假假的花在地上盛开,姻缘树在旁,天上的月色也好似照亮了无留之地的千里万里。

“他们……”妙妙睁开眼睛,声音已经很喑哑了,但她嘴角还是微笑着,阵法里的光,将她眼瞳都染亮了,“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是呀……”兔子语调却有些不同,“他们看起来……很幸福……”然后,他又神色复杂的抿了抿唇。

身后的话,传不到孟如寄和牧随的耳朵里。

孟如寄在认真的研究:“鞠躬的话,你学我们衡虚山的礼仪还是我学你逐流城的规矩?”

触到孟如寄的目光,牧随似被烫了一下,他转过头,还没答话,孟如寄又往他跟前凑了凑:“或者,你之前在人间,是哪个地方的,用的什么礼仪,教教我呗?”

这话,像是唤醒了牧随一样,他眸中情绪当即褪去。

“夫人。”牧随这样唤着,但声音却冷了不少,“做戏而已,你未免太过较真了。”

孟如寄见他这样,倒也不气,只盯着他的眼珠子打量:“人间的事,这么不经提?夫君,有些太见外了吧?”

“咳……”背后传来一声轻咳,是妙妙的声音,孟如寄转头看了一眼,但见妙妙脸颊已经开始变得忽隐忽现了。

孟如寄心下一沉,牵着牧随的手,将他拽了拽:“那就学我们衡虚山的规矩吧,那只手,扣在胸口。”

孟如寄说着,一边抬起另一只手,放在胸口上,轻扣三下,然后向前,微微鞠躬。似真的在向天地虔诚的一拜。

牧随也没有耽搁,学着她的模样,向前方虚空一拜。

“礼成咯,夫君。”

孟如寄直起身体,笑眯眯的望着牧随。

牧随面无表情,眼角余光也瞥了眼身体在慢慢变得浅淡的妙妙,这一次,他看见的妙妙,已经不是在若隐若现了,她的身体开始从脚向上,慢慢化为一粒一粒的尘埃,向飞灰一样,往天空飘去。

坐在她旁边的叶川和兔子也看到了。

他们没动,只是静静的目送妙妙。

妙妙嘴角还是带着微笑的。她对孟如寄挥了挥手:“谢谢你。”

孟如寄握住牧随的手微微一紧,她回望妙妙,也微笑着摆了摆另一只手:“幸不辱使命。”

“呼”,一阵大风起,扰了飞花,带着妙妙化作的光点,与花瓣纠缠着,一如奈河那倒流向上的河水,向夜空而去。

“最后的时间,浪费在看这种事情上,没有意义。”

“千山君,你说,蜉蝣寄天地,朝生而暮死。它是为何生,又是为何死?”

牧随看向孟如寄,但见孟如寄正仰头,目送花与那灵魂的尘埃越飞越远。

“因生而生,因死而死。”牧随淡漠道,“生死伦常,万物更替,本就没有为何。”

得了这个回答,孟如寄倒是有些意外,她回头看了牧随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对。不过……我却觉得,生死当图一个为何。或许是为了这朵花的绽放,那只兔子的可爱……”

孟如寄点了点手里的花,与那边树下的兔子,复而又望了眼身边的树,与远方的夜空。

“为微风吹树梢,为山川间相逢,为不可名状的触动而生。”

“为何而死嘛……”孟如寄想了想,“为知己死,为红颜死,为信仰为崇高,为一切值得而死。妙妙最后的时间花在什么地方,什么,就是对她有意义的。你定义不了,我也定义不了。”

风吹过,地上银钱术法维系的虚幻场景尽数消散了,术法的姻缘树化作光点,像萤火虫一样穿过两人身侧。

光华流转间,孟如寄笑问牧随:“因生而生,因死而死,千山君,好生淡漠理智,却不知,你是否寻到过愿为其而死的人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