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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如寄(102)

树冠巨大,好似笼在头顶的云朵,上面结了许多花骨朵,诚如妙妙所说,已经到了姻缘树花开的季节了。

在粗壮的树干中,隐隐流动着一丝丝红色的光芒。

每一根光芒都连接着两个人的名字,字很小,却很清晰,有的姻缘光芒耀眼闪烁,有的却暗淡难辨。

孟如寄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在树干上看见了自己和牧随的名字。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现在是树上最亮眼的两个名字,小小的,却散发了刺眼的光。

“这树是在用爱发光吗?”孟如寄没上心的随口揶揄了一句,“好似咱俩爱得挺深。”

牧随落地就瞥见树上的字了,但他没说话,此时听了孟如寄的打趣,他也仍旧没说话,只是目光在那“用爱发光”的名字上,多瞥了一眼。

先前天上打得乱七八糟,声音响得惊天动地,这才安静了没一会儿,城中许多人都还没出来,所以这姻缘树边上,也没有人,只有……

“你是如何用戾气与那天神联系上的?”

孟如寄绕过了粗壮的树干,看见了后面莫离正半蹲在盏烨面前,肃容问他,“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就知道,这老人家救他,必有所图。

孟如寄转眼看另一边的盏烨。

此时他靠着树干坐着,身形萎靡,发丝披散,就好像一只被丢弃的木偶,狼狈中透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及至听见了孟如寄的脚步声,一言不发的盏烨动了动耳朵,微微抬起头来。

被伤疤覆盖的脸此时苍白得毫无人色。

盏烨看了眼孟如寄目光又转到了她身后的牧随身上。

“我总做一个梦。”无论莫离怎么问都不开口的盏烨,此时对着牧随沙哑道,“从那冰湖被孟如寄救回后,我总是梦见,混沌里,众天神以冰锥破开我皮肉,刮我筋骨。我以为他们在赐我戾气,在授意于我,让我杀了所有人。我以为他们选了我。却原来……我看到的是你的过去,拿到的是你的戾气,听到的……是你的使命。”

盏烨此言,令孟如寄一惊,她侧头看向身边的牧随。

牧随面色似冰,却并没有反驳盏烨。

孟如寄心头更是一紧。

她倏尔想起了之前的许多细节,牧随对荒野神像的态度,对救人举动的迟疑与质问……

若盏烨说的是真的,那……真正要杀光所有“人”的,其实是牧随。

他才是要灭世的那个“人”?

“我做的,本该是你要做的事,但你却选择了阻止我,背弃神明、使命。”盏烨自嘲一笑,“我知道你因为什么?”

盏烨看向了孟如寄。他像是在绝望疲惫中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一般,顿了顿。

孟如寄却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自在。

盏烨继续道:“若世间都是她这样的人,我或许,会对这里有那么一点的喜欢,但……很可惜。”盏烨垂下头,“大多数人令人厌恶,稍后,你应当就能见到了。”

盏烨望向牧随的身后,似乎已经听到了聚集在一起,向这边涌来的脚步声。

“你背弃自己的使命救了他们,但他们却会臣服于心中的忧怖,然后找个他们都接受的,自诩正义的理由……处决你。”

“我早见过了人心。”牧随淡漠道,“不需你来教我。”

盏烨闻言,微微笑了笑:“可你现在沉溺于温暖之中了。你不像我,我是选了这条路,但你……你是被这条路选择的。我看过你的过去,你摆脱不了的。”

牧随眼眸微垂,似被盏烨的话刺中。

夜风吹拂,姻缘树上似有花开了,花瓣被风吹拂,徐徐落下,盏烨望着面前的飞花,眼中最后的一点光亮,都彻底熄灭。

“其实我知道,我会失败。”在象征爱意的这棵树下,盏烨闭上了眼睛,“孟如寄,我学不来你,我原谅不了太多事。我不愿与这样的大多数人生活在同一世间。我偏激,对,我与这世界,都看不上彼此。”

话音渐弱,盏烨那双好似永远带着恨意的眼睛,再也没睁开了。

孟如寄有些错愕,在盏烨身边的莫离却掰开了他的掌心,在他掌心之中,藏着一枚无留之地的铜板,铜板上,术法的光芒刚刚隐没。

“他哪来的钱?”孟如寄不解。

“无留之地的钱是人的念,他最后的念凝聚成了一个铜板,了断了自己。”莫离叹气,望着盏烨已经开始渐渐化作光点飞散的身体,怅然一笑,“线索又断了,要问一个天神的去向,真难。”

孟如寄看着垂着头已经了无生息的盏烨,她穿过飞花与盏烨化作的光点,走到了莫离面前,抬手向莫离索要:“给我吧。”

莫离给了孟如寄:“怎么?故人离去,还是伤感了?”

孟如寄没说话,接过铜板后,在手掌中一捏,转瞬间,铜板也化作了齑粉。

莫离一怔,那方的牧随也面露意外。

“要走,全都走。别留下念头。”

孟如寄抬手一扬,粉末跟着光点,缠绕着,渐渐融合在了一起,它们一同飘飘摇摇飞向远方,最终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现在,该轮到捋你的事儿了。”孟如寄目送所有光芒消失后,她只闭眼静了一瞬,随即转头看向牧随。飞花掠过,也乱不了她的眼眸,“夫君,给个说法吧。”

“你要什么说法?”

“你的戾气、过去、目的。什么都要。”

“可我现在,却不一定有时间与你说。”牧随侧头,看向远处,“盏烨说的大多数人,怕是已经快到……”

“城主哥哥!”一声响亮的壮汉怒喝传来。

闻声识人。孟如寄都不用转头,就知道从自己身后狂奔而来的是谁。

脚步震动大地,兔子一记滑跪倒在了牧随脚边,他痛哭流涕,抱住了牧随:“城主哥哥!你怎么!你怎么就用戾气了呀!你不是一直想藏着的吗!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咱们怎么收场啊!”

听到他这话,孟如寄惊讶,牧随更惊讶。

“你知道!?”孟如寄错愕。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牧随冰冷的声音问出的范围更精准。

莫离在一旁吹了个口哨:“宠物都知道夫人不知道。”

孟如寄左边的耳朵听到了,然后下意识的横了牧随一眼。

牧随感受到了,咬牙呵斥兔子:“答话!”

“您上次来的时候,我可是你的悬命之物啊!”兔子痛哭流涕:“你睡觉都不避着我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孟如寄了悟:“哦。”

兔子继续输出:“我还知道你的隐忍与痛苦,你的挣扎与不安,我……”

牧随一抬手,一巴掌抓住了兔子的嘴,将他所有的话都摁回了喉咙里。

牧随的手很修长,放到孟如寄脸上能将她整张脸都抓住了,但放在兔子的脸上,堪堪抓住了腮帮子还有点勉强,毕竟人家是有络腮胡的……

牧随闭上眼,似乎回忆了一下过去,又似乎在控制情绪。最后,他睁开眼睛发问:“留你还有用吗?”

“有!”兔子立马道,“我是来带消息的!城主哥哥!先前你去临岚山找洛迎风要钱的时候,不是还让洛迎风去通知无留之地所有有头有脸的人,让他们知道了逐流城的危机吗!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