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季听日记(247)+番外

戚灼原本设想过无数次见到父亲后的场景, 也想过自己见到他时要如何声色俱厉地质问,甚至反复斟酌过质问时要说的那些话。但他现在脑中空空,那些话被尽数忘记,艰难地张了几次嘴后,才成功吐出了几个字:“你,怎么在这里?”

戚承适没有回答,戚灼又追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不是虫洞把你送到这儿来的?是不是那些什么高纬生物强行把你弄到这儿来的?所以你都来不及和我告别,一句话都没有给我留下,是不是?是不是?”

戚承适就那么看着他,半晌后终于吐出一句:“小灼,我给你告过别的。我们父子俩一起吃了顿早饭,我让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戚灼一下怔愣住,呆了好一会儿后才轻声道:“……我只记得你给我做了蒸蛋,你说你终于醒悟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要把我照顾好,让妈妈在天上安心。你说你要去指挥作战,等一个月后回来,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好生活。”

戚承适颤抖的手终于落在他头上:“小灼,我还说过,我没有回来的日子里,你就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只当那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叮嘱,原来那就是你给我告别的话吗?”戚灼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原来,那就是你给我告别的话吗?”

“对不起……”

戚灼将头上的手一把拨开,咬着牙道:“对不起?我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我在到处找你!”

“对不起。”戚承适哽咽。

戚灼猛地一声大喝:“你知不知道我在到处找你!”

他泪水在脸上疯狂蔓延,视线里的戚承适一团模糊:“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要是真死在外面也好,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躲在这里活着!我差点被狼咬死,掉在海里被淹死,在星舰冷柜里被冻死……可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活着……”

“对不起,小灼,对不起。”戚承适流着泪不停道歉。

他将戚灼搂在怀里,戚灼强直着身体嘶吼,又对着面前的人拳打脚踢:“谁他妈要你的对不起!谁他妈要你的对不起!”

不管戚灼怎么动手,戚承适只抱着他不动,戚灼脑中一片狂乱,胸中被那一口气淤堵,冲着戚承适的手背就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戚承适依旧一动不动,也不松手,戚灼直到嘴里尝着了血腥味后才松开嘴,向后仰倒着放声大哭,发出小狼一样的痛苦嘶嚎。

戚承适用淌着血的手去抹他脸上的泪水,反而给他蹭上了红痕,又扯着衣袖将那些红痕擦掉,只迭声道:“小灼,父亲错了,父亲真的错了……”

戚灼就这样仰面倒在戚承适的臂弯里痛哭,直到哭到身体痉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感觉到自己被戚承适抱出了房间,却只是去到对面的那间房,接着便被搁在沙发上躺着。

卫生间里响起哗哗水声,片刻后,一条冰凉的湿毛巾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你不用看我,你就这样听我说。”戚承适哽咽的声音在沙发旁响起:“我是个失败的父亲,失败得彻头彻尾。你母亲去世后,我不但没有好好照顾你,还抛下你离开,让你独自生活……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不知道……我来到这儿后,每次看见你母亲就觉得很羞愧,我很想回去,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只能一直在寻找办法……”

戚灼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有胸脯在起伏着。

“我四处找章鱼人,想让他们送我回去,但这里的人都说章鱼人只是个传说,从来没谁见过。我不信邪,想尽办法去了趟堪塔星,却发现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旅游胜地,根本没有什么章鱼人……就像,就像章鱼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被什么给抹掉了。”

“就在前几天,我突然进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但我知道那空间是真实的,只是我自己没有形体而已。我进入了我们的家,看见一个陌生人和八岁的你在一起吃饭聊天。”戚承适停顿了一秒后又道:“……还有一名叫做饭团的小男孩。”

戚灼倏地扯掉眼睛上的毛巾:“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不清,戚承适连忙起身要去给他倒水,戚灼喝道:“别倒水,我不喝,你说你遇到饭团了?”

戚承适转身看向戚灼:“你也知道饭团,你见过他们?”

戚灼现在不想回应他任何话,只冷冷看着他没有吭声,但戚承适却也了悟地点点头:“看来你也见过他们。”

他还是去给戚灼倒水,嘴里继续讲述:“听他们的对话,我知道那是饭团和长大后的你。”

戚承适倒上一杯水后递给戚灼。戚灼不接,他便拿起戚灼的手,将那杯温水放到他掌心:“喝吧,别渴着自己。”

戚灼刚才一通大哭大吼,嘴里确实发干,便没再拒绝,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光。

“还要吗?父亲给你倒去。”戚承适小心地问。

戚灼只将空杯放回茶几,沉默地表示拒绝,杯底重重撞上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响。

戚承适对他的要求一直很严格,包括生活里的各方面,诸如吃饭时不可出声,搁放水杯时也不能和桌子碰撞得太响,但他现在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怨恨。

戚承适却没有说什么,只温声继续讲述:“那个时空的我回家了,我见到成年后的戚灼和那个我的对话,知道戚灼和饭团是从虫洞去的。”

“饭团是不是五岁的样子?”戚灼没忍住问道。

戚承适连忙回答:“是的,饭团就是五岁。”

戚灼明白了,那正是从另一条光道离开虫洞的戚少将和饭团。他原本不知道这两人去了哪儿,现在听戚承适这么一说,才知道他俩居然去到了自己八岁的那个时空。

“那他们后来怎么样?”戚灼问。

“当他们结束谈话时,虫洞就出现在家里,那个戚灼带着饭团进入虫洞离开了,而我也从那个场景脱离,回到了现实。”

戚承适埋下头,搁在膝盖上的手发着颤:“我现在才知道你们后面遭遇的一切……所有的一切……”他又抬起脸看向戚灼,脸色苍白得吓人:“原来都是因为我。”

“难道不是吗?”戚灼冷笑一声。

“是的,我是罪人,我是死有余辜的罪人。”

戚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讲,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发现戚承适的脸色和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目光里全是最深切的痛苦和悲伤。而且到了这时他才注意到,戚承适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片,脸上有着深深浅浅的皱纹,比起他上次在幻境里看到时,像是已经老了十岁。

看着这样的父亲,戚灼心里的愤怒不觉就消失了很多,也没有再说什么刺痛对方的话,只转头看向一旁。

戚承适很快便平复下情绪,又起身去给戚灼倒水,戚灼便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里陈设非常简单,但光线充足,窗户外是个不大的后院,搁放着除草机之类的器械和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