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洄天(33)

远处现场人声喧杂,都随夜风远去,化作了微渺的背景。

少顷岳飏才再次开口,能听出是临时勉强改变了话题:“……我想问你件事。你上次不是说要把那个白晟驱逐出申海……”

“怎么,”沈酌失笑起来,唇边温热的气息几乎轻轻拂在岳飏耳际:“你又想替过世的兄弟来关心我了吗,岳处长?”

刹那间岳飏僵住了,良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晟现在是申海的人,只要我不赶他走,他就会一直待在申海。至于什么时候驱逐,或者还要不要驱逐……”沈酌回头瞟了眼远处那辆指挥车,懒洋洋道:“我一个人说了算。”

“……我知道了。”很久后电话那头才传来岳飏低哑的声音,“我会去查三年前5月10号那天傅琛与苏寄桥的外出备案的。”

沈酌直接摁断了通话。

荒原夜色广袤,头顶星空浩瀚,银河横贯天际流向未知的宇宙。

沈酌静静地站在那没有动,背对远处灯火阑珊的现场,望着前方如长河般无垠的黑暗。旷野四下无人,没有人能看见申海市监察官此刻的表情,良久才听他长长呼了口气,无声地闭上眼睛。

风席卷过大片荒草,簌簌声犹如深夜涨潮,将零星而久远的记忆席卷而至,淹没了每一寸感官。

——青海试验场爆炸。

没有人知道剧变发生前的种种征兆,所有险恶的端倪都随着爆炸灰飞烟灭,只偶尔从时光深处闪现诡谲的微光。

……

“傅哥对咱们沈主任也太殷勤了吧,天天鞍前马后的,让抽血就抽血?”

“没办法,HRG计划要是没有那些高阶进化者的血清,恐怕也完不成第一阶段的数据模拟……”

窃窃私语随风而来,又呼啸远去。

实验室里井然有序,研究员们来去匆匆,傅琛仰躺在椅子里,袒露出结实的手臂,动脉鲜血顺着软管流向离心机。

“沈主任,”助手快步走来,声音轻而紧张:“不能再抽了,已经1000cc了。再抽下去会出事的!”

26岁的沈酌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眉目秀丽如雪纸泼墨,神态间有种与生俱来的冷淡和事不关己。

傅琛脸色已经开始苍白,似乎感觉到什么,从躺椅上扭头看来。

——就在同一时刻,沈酌那张冷漠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微笑,鼓励地望着傅琛,唇角弧度完美,眼底满是温情,旁边助手都看得呆了下。

“S级,没那么容易死。”光看表情完全想不到沈酌语调有多么冷酷,“继续抽。”

嘀嘀嘀——

血压警报急促响起,实验室顿时一阵骚动,研究员纷纷起身:“不行不能抽了!”“停下!停下!”

有人小跑着送上葡萄糖:“谢谢傅处长谢谢傅处长,实在是辛苦了……”

沈酌似乎有点遗憾,但没表现出来,快步上前扶住傅琛,关切地蹙眉问:“没事吧?”

傅琛整条手臂都是凉的,嘶哑地呼了口气,突然伸手把沈酌一抄!

霎时天地旋转,沈酌被按在了躺椅上,只见傅琛含笑问:“你把我抽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嗯?”

沈酌一手抵着他,踉跄站起身。

“把这瓶葡萄糖喝了,休息一会。”沈酌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地,一整衣襟,面色如常:“我送你出去。”

“……不是,沈主任这手也太黑了吧。”“1000cc啊……”

直到沈酌亲自把傅琛送出实验室,两人的背影走远了,研究员们才敢发出感慨的议论声。

初夏满天繁星,脚边夜虫声声。远方槐花的清香顺风而来,穿过林荫小道,消失在夜色深处。

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长,傅琛微笑问:“最近怎么样?”

沈酌明显是个用过即丢的人,血清到手就懒得再做表情了,连寒暄两句的功夫都懒得费:“第一阶段的理论模拟计算成功结束,下一步就要开始小规模研发成品了。但目前这种药剂还无法摆脱对进化者血清的大量需求,所以最关键的是对外保密,对联合国安理会和国际监察总署那两边的人都要说我们还在攻坚,并且希望不大。”

傅琛点点头,皱眉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忍不住问:

“但我怎么听说,最近项目进度又被人偷偷泄密出去了?”

沈酌呼了口气,一言不发。

傅琛从他的沉默中已经得到了答案:“屡次三番泄密,是不是研究院里混进了内奸?”

“情报处已经地毯式搜捕了三遍,查不出内奸是谁。”沈酌淡淡道,“盯着HRG计划的人太多了,安理会希望它成功,国际监察总署希望它失败,各方眼线交错纠缠,都盯着这座实验室……”

“沈酌。”傅琛蓦然停下脚步,看着他一字字加重语气:“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沈酌没有回答。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头顶悬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旦药剂理论成功的秘密泄露出去,他们会想方设法阻止HRG计划继续,甚至不惜痛下杀手,每一分每一秒你都将活在被暗杀的威胁中,明白吗?”

“……”

“你想没想过,全人类基因再生终有一天会实现,但你也许无法活着看到那一天?”

夜空银河一望无际,遥远的群星在亘古轨道上各自转动。沈酌仰目望去,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良久突然问:“你觉得人类跟进化者之间,能存在和平吗?”

傅琛怔了下。

“不会。”沈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核威慑下才有和平,没有原子弹就没有和平。”

“这个地球上有七十亿普通人,在进化者眼里跟七十亿蝼蚁没什么两样。必须有一只蝼蚁站出来当威慑者,这才是HRG计划最关键的意义。”

沈酌天生音量不高,语速也不快。他身量并不强壮,相反有点单薄,但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往往会给人一种即便狂风怒浪当头而来,也能独自逆流而上的力量感。

“……我明白了。”

傅琛凝视着他,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说:“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死的。”

沈酌瞥了他一眼,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抬脚向前走去。

顺着夜晚飘满花香的小径走出校门,不远处路灯下,中心监察处的专车已经等待良久。

“对了。”傅琛没有立刻走向自己的专车,而是停下了脚步,看着沈酌欲言又止,半晌才笑了一声:“下周我们就要出发去青海试验场了,第一次出去执行任务,东西你都带齐了吗?”

沈酌唔了声,“怎么?”

“……”傅琛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须臾之后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那个,有一件事。”

沈酌挑起眉。

傅琛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你看,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上头的意思你也知道。等这次从青海回来之后,你能不能干脆就和我……”

哔哔!

不远处汽车突然按了下喇叭,随即车窗降下,里面赫然是苏寄桥眉眼弯弯的脸,指着腕表朗声笑道:“——十点了!研究院还没关校门吗?”

上一篇:灼烧玫瑰 下一篇:宝贝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