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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震(95)

这比喻让裴哲半遮着眼睛,轻轻一笑。

赵以川:“到了地方,就看到你握着个手机蹲在路边,酒吧老板怕出事,还找了个人在旁边守你。我想带你回去,问了半天,你也不说住哪儿,就一个劲地重复……”他顿了顿,观察裴哲没有异样后,才继续说,“重复那个人的名字。”

他被伤透了,那副样子,赵以川一看就明白。

十月初,纽约的雨已经停了大半天,可裴哲还是湿漉漉的。

见裴哲良久不语,赵以川说:“我不会介意,如果失恋了还没有一点伤心,你就不是你了。所以……我当时看着,自己也很难受。”

裴哲抽了口气,始终沉默。

赵以川说:“然后我想,总不能在外面呆一晚上,先带你到我住的公寓。刚去扶你起来,还没来得及打车,你就吐了。”

“啊。”裴哲没想到、也不知道这茬,条件反射地,“对不起。”

怪不得那一次喝多,赵以川会逗他“你吐了”。

看裴哲笨拙地为几年前的错误道歉,赵以川伸手揉揉裴哲的头发:“算啦,反正没吐我身上,而且看你那样子,后面估计也好长时间没敢喝多。”

“这倒是。”裴哲不太好意思地说,“楚畅大肆宣传,说我酒品差。”

“嗯,带你回公寓后,你颠三倒四骂了好久,一会儿英文一会儿中文的,我也没听懂。”似乎想到那晚裴哲难得一见的滑稽,赵以川弯了弯眉眼,“不过,我们那时候不太熟,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觉得你留在我公寓不太好的样子。”

裴哲想说“有什么不好”,但欲言又止。

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赵以川似乎话里有话。

“所以等你睡了,我就给楚畅发信息——因为共同的朋友好像就他和我熟悉些——他那天刚巧跟朋友去橘子堡玩,就说马上开车过来。”

裴哲听到这,跟自己的记忆衔接上了:“所以,你就把我扔给他了。”

赵以川有些失语。

为这个“扔”的形容词。

现在他们关系不一般,听着像裴哲埋怨自己抛弃他,或者懊悔他应该照顾到最后,至少等醒来,告诉裴哲“昨晚是我把你哄睡着的”一样。

但赵以川也清楚,这只是现在的结论。

换做当时,他不会趁裴哲刚分手、情感需求强烈而脆弱的时刻连哄带骗,也不会在两人从不熟到刚认识的阶段就迅速在一起然后异地恋。

如果得到一个人太轻易,他多半不肯放弃前途美好的工作,也无法衡量出自己对裴哲到底有多深的爱。而裴哲才经历了失败的感情,也不一定能全身心投入。

他们会像很多因为寂寞选择彼此陪伴的情侣,有概率安安稳稳地长久,但更可能在相处过后发现哪哪都不合适、难以共同面对许多困难和挫折、无法互相理解、不能陪伴尚不成熟的对方适应残酷社会……

更别提未来的兵荒马乱。

赵以川从未觉得他们相爱得太迟,只要是裴哲,现在就刚刚好。

“你当时也没说收留我一晚。”裴哲说。

“我留了你,你会以身相许吗?”赵以川半开玩笑地问,然后在裴哲的愣怔里,自己先给了答案,“你不会的,我也不会那么做。那段时间对你而言太痛苦,可能未来你都不能完全放下,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呢?安慰剂而已。”

裴哲似乎在思忖,他把赵以川的话来回咀嚼,心不甘情不愿承认。

“大概率。”

“而且我去接你是担心你的安全,没想让你因此感动。”

裴哲听得想笑,又很无奈:“好吧,很有道理,但你总是这么擅长泼冷水吗?虽然我很喜欢你的理智,赵以川,不过有时候……你太不浪漫了。”

说到不浪漫,赵以川眉梢微抬:“还有一件事。”

“嗯?”

“你那天睡到半夜低血糖,饿醒了,自己去冰箱里拿了我囤的松露巧克力,一块都没剩啊裴哲。”赵以川三两下从购物软件里搜出品牌,“就这个,早想让你赔了。”

裴哲:“……”

被巧克力再次搅局,仿佛是赵以川故意的,不想让他陷入太沉重的气氛。

面前的咖啡盘里配了一块黄油曲奇,裴哲拿起它,推到赵以川面前:“先用这个付定金,等回虹市,我给你把超市货架搬空。”

“可不得了。”赵以川半真半假地惊讶,“霸道总裁爱上我。”

裴哲:“……啊?”

赵以川:“老公真好!”

从哪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裴哲翻了个白眼,揉皱一团纸巾扔他。

赵以川准确无误地接住,还想贫两句——他实在受不了回忆过去,那些潮水般的酸涩原本已被美梦成真的甜蜜取代殆尽,可今天才发现,他其实也并未完全释怀。

光是那时候没有陪在裴哲身边,他就有点后悔。

“不过。”裴哲却不想放过他,又大概被这段错失的时光格外地触动,“赵以川,你当时接到电话就过来,是……”

是喜欢吗?

是因为有好感,还是仅仅出于善良想要帮助一个认识的学弟?

从内心深处,裴哲希望赵以川的答案是“因为喜欢”,可他们的记忆无法衔接,中有深沟断崖,横亘出空白的从不联系的五年。

错过的漫长时间仿佛能把微弱好感磨成一片薄薄的刀刃,锋利而脆弱。深厚的暗恋却厚重跌宕,故事感足以将它轻易折断,残骸只会不伦不类。

如果喜欢他。

既然喜欢他……

“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追,为什么要等到我找你,才重新靠近?”

“太喜欢了,还是不够喜欢?”

“你又会有怎样的顾虑?”

裴哲不敢问他,也不想立刻听到赵以川的答案。

倘若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是前者,那他现在对赵以川的喜欢——或许,爱——远不能与这份被珍而重之的感情达成平衡。

他会内疚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尽管他和赵以川都知道这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

“所以,你当时是……”

“我那段时间其实有在date。”赵以川说得很快,察觉到他的犹豫似的,尽可能迅速地遮掩掉不知名的伤感,“到纽约以后,律所楼下的咖啡店有个店员追了我一段时间,然后10月,我刚和他第一次约会没几天……你就给我打了那个电话。”

“啊。”裴哲愣愣地应了一声。

“不过后面也没有继续发展,感觉不太合适。”赵以川说,像在跟他迟来地报备,“尝试各种各样的感情……当时,也想过这样好不好,像大海捞针似的,不一定能找得到自己真喜欢的人。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真要在一起的话我会严肃考虑。”

“我也没说你date就不对——”

“表情说了你很在意。”赵以川戳戳他的脸,“得解释清楚,不然你好像心里梗着。”

被他看穿,裴哲躲开赵以川的目光,说:“没有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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