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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震(32)

当那么多的假的爱说给裴哲听的时候,他直视裴哲的眼睛,没有意料之中的冷漠可也没有意料之外的任何情绪。他像被卷入了一朵积雨云,周身潮湿阴冷,远处却有一丝曙光,离它越来越近时,他却开始不受控地下坠。

“……你愿意和我结婚,和我共度余生吗?”

“我愿意。”裴哲说。

多么柔情的一锤定音啊。

赵以川匆忙低下头,指尖笨拙擦了擦左边眼角。

他在裴哲面前就没办法做到波澜不惊,如果婚礼也和他们初雪夜的吻一样变成默契角力的话,裴哲刚开始读第一句誓词,他就一败涂地了。

没人发现他是暗自神伤,觉得这个疑似掩饰眼泪的动作大概是终于得偿所愿太过激动,宾客群中一阵窃窃私语,也有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婚礼司仪唯恐现场不够热情高涨,他突然忘了预先说好的环节,拿起麦克风遵照肌肉记忆大声说:“现在!两位新人可以接吻了!”

典礼台边上,姚迢的脸色蓦地十分难看。

在进行最后的流程核对那天,裴哲对姚迢提了个很奇怪的要求:“可不可以取消接吻?”——赵以川记得的,当时姚迢认为这不合适但最终尊重了裴哲,她后来还对自己吐槽,觉得裴哲太过克制,会让婚礼失去温度。

而现在,温度有了,裴哲估计也快疯了。

赵以川离他咫尺之遥,看见裴哲瞳孔不可思议地收缩一下,接着人群中有谁不嫌事大地吹了声清脆的口哨,哄闹的玩笑声骤然此起彼伏。

赵以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裴哲。

他今天已经是一座岌岌可危的旧房子,随时会倒塌。

下一秒,裴哲双手抱住他。

还未回神时,微凉的温度印上嘴唇,环抱在后腰的手臂也把他拉向自己,赵以川愕然地迎接这个不伦不类的吻,以为又要与那双找不出一丝感情的眼睛对视——

可裴哲闭着眼,那么认真。

他偏了偏头,舌尖灵活撬开了赵以川的微弱抵抗。

这次的吻温暖缠绵地越过安全距离,又软又黏地搅着他。裴哲头发里有阳光的热意,他亲昵地握住赵以川的手反复十指相扣。

尽管看不见眼睛了。

但裴哲吻他吻得很热很湿。

“好吧。”旧房子赵以川心满意足地想,“今天先不塌。”

第21章 二一、小丑(一更)

浪漫婚礼三重奏还在继续,宾客们已经进入到自助餐饮的流程,热切交流,谈笑,偶尔提起刚才那个吻时由衷地说:“他们真相爱。”

所有的剧本都演完了,再顾不上赵以川的愕然是否恰当。

裴哲强装镇定地给程明柏、裴照雪打了个招呼,谎称身体不适,独自走进大别墅,和正在客厅玩游戏的几个客人寒暄后,裴哲上楼,脚步逐渐加快——

他冲进房间,狼狈地嚼了一片柠檬。

酸涩味道在口腔里扩散,带着苦,剧烈又刺激,却并未能驱散那股诡异的酥麻。

就在十来分钟前,裴哲无法形容他听见司仪临场发挥的时候脑海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好似山崩海啸,宇宙爆炸,血肉横飞,全身没有任何一块好皮。他差点给那司仪一脚。可理智丝丝地拖住裴哲,驱使他拥抱了赵以川。

他原以为自己会如芒在背,心率过快。

与上次过家家般的“练习”完全不同,吻是黏的,热的,软的,但却并不如想象中难以接受,手心温度逐渐回暖,呼吸紧张地停了片刻,睫毛飞快翕动。

当赵以川回抱住他,舌尖和他轻轻地缠绕的时候——

裴哲忽然十分安定。

四肢百骸都沉浸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频中,脉搏和心脏同频率震颤,一下一下,怦怦乱跳,除此外,世界没有任何声音。

全然的空白,像七月俯瞰南极洲,一片黑沉沉的苍茫寂静的大地。

太阳虽远,太阳会始终跳动。

……赵以川还捏了下他的耳垂。

发间残留被赵以川捧着时沾染上的花香,他呼吸仍然很急,连手脚都变得不协调了。

裴哲颓丧地坐在书桌边双手捂脸。

面前是一扇玻璃窗,桌角有小块的复古铜镜,他不敢抬头,知道现在的自己极不体面:脸颊潮红,呼吸急促,余光触及胸口装饰用的白玫瑰,不知被谁揉得乱作一团。

这几乎让他陌生。

早些年因为盲目的爱情犯错又受伤,从那以后裴哲开始审视自己。他善于为所有的行为归纳原因,得出相对客观的结论后针对修改,就像给精心设定的程序修正bug,定期更新版本,有利于巩固掌控,更具有安全感。

听着机械,但效果一直不错。

现在他显然失控了。

他没法解释,也找不出原因,每次试图从赵以川的行为解释逻辑时都会卡在中途。

而这个吻——主动地吻他的时候是否有期待,是否想要他,有没有渴望赵以川同样地抱一抱他——裴哲都难以面对。

相比应答一般的交缠,最后赵以川落在耳垂轻柔的调情般的一捻对他更像安慰和某种奖励……

他对赵以川产生了比一开始更亲近的感情,比如,爱?

可他不是没爱过其他人,明显不一样的。

不了解对方,不知道他的兴趣与喜好,不过问他的生活,少有单独见面,几乎没谈论过任何所谓的“协议以外”的东西——

他对赵以川还没有强烈的探究欲。

他也尚未对赵以川日思夜想,为他辗转反侧,更不会被对方的情绪牵动理智。

裴哲只是偶尔,偶尔。

偶尔一两个瞬间,愿意靠近赵以川,听他说话,暂时放下一切。

这也算爱吗?

“我……在干什么啊?”

裴哲懊恼地趴在桌面,百思不得其解。

柠檬的苦涩始终残留在舌根,却也压不住那股花香。裴哲静静趴了好一会儿,终于靠反复默念会议记录获得平复。

他直起身,狠狠搓了两把脸试图消退高温,决定现在不去进一步剖析自己的感情。

感情不可预测、不可控制,但如果他希望得到某种相对符合逻辑的结论,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观察期。不仅观察自己,也观察赵以川对他的反应——裴哲平心而论,受过足够大的打击,不愿意轻易再交付出真心了。

况且退一万步,就算他喜欢赵以川……

那赵以川呢?

无论契约,婚姻,还是爱情,从来都不是单向选择。

手机振动两下,楚畅发消息问裴哲去了哪儿,邀请他去喝酒。

是,婚礼还在继续。

裴哲捂住脸再次深呼吸几次,自觉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崩溃的痕迹。他整理衣领,把那朵白玫瑰摘下放在桌面,花瓣掉了两三片,不如清晨完美无缺。

正要起身,房间的门被敲响数下,裴哲呼吸一滞,几乎有所预感。

果然,礼貌的预告后,赵以川没有问“在吗”,径直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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