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修尾共枕眠(40)
他把琴横背在后,毫不嫌弃地抱起落地的白狐,同轩辕五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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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日暮余晖,已近擦黑。
若不快点下山,会被困在山道上。
但对于轩辕五来说问题不大,带上胡裴,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堂堂……‘修士’解决不了,偏偏到你手里就成?”轩辕五好奇道。
十贤人都是智者,有些事可问,有些事发生过后可以当没发生。
唯独轩辕五在民间被颂为仙人,自称是“修仙者”,岂能无知?
胡裴挺嫌弃这琴,太重了。
但是为了下山后出现在季雪康面前的效果,非得自己背。
只要想想二房三位堂哥,再及三房的胡阳,就知道父亲宗伯的位置有多糟心,子侄的起步官位根本上不去,除非能拜上更高的山头。
太师霍无东有名,实则无大用。季雪康无名,却是一切军政要事经过他手再上交四辅递交圣上过目,季雪康才是整个大周朝堂上的重中之重。
敛起心思的胡裴淡色朝轩辕五道:“叶夫人祭魂于琴,听莲华大师的故事醒来弹奏。”
轩辕五微有吃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那些骗骗世人的法术,全凭修真人赠予的法器,借力使出灵力。他自身是无法瞧见这鬼道的世界。
明铮自响,意料之中的缘由,但意料之外是胡裴能解这个问题?
“我不过恰好会点琴技,以心入琴,动之以情。
她心愿得偿,自然魂归九幽。”胡裴说完,拉了拉不断下滑的包琴布带。
凝目在轩辕五纤长的身段,心思正在动着‘怎么让这人帮忙把琴拿到山脚’。
……他背上的琴,突然就没了分量。
胡裴的手往后一托,感应到微弱的灵力。
这灵力……不是前面自称修士的轩辕五所发……他那毫无反应的姿态可见实力当真是不强。
唯有怀里这只不知实力深浅的飞白狐狸了,雷冥尊的魂识,竟然帮自己托起这长琴。
轩辕五敏锐地发现胡裴收回去的眼神,轻笑了声。
“天色将黑,送你回去吧。”
胡裴察觉灵光绕身,再踏出时已经是山脚处。
胡林乍见胡裴出现,急喊一声少爷后迎上去。
再来是神色厌烦中突现惊喜的轩辕端,及部分没有离去等看戏得一众路人甲乙丙丁。
“没想到第五日就这么结束了……咿,灵均公子的背后是?”
“应是魔琴明铮啊。他上山时可什么都没有背。”
“他拿到了!?天啊,真不愧灵均名号。”
“那么说他是十贤之一?今年几岁?”
“九岁……何德何能?”
胡裴耳闻众多各不相同的声音,朝震惊后随即释然的轩辕端颔首后,在他的护持下一路向长亭走去。
季雪康等了五天,最后一天终于是盼来了结果。
胡裴虽是儿童之姿,然一身风度远胜在场诸人,似山中精灵负名琴、载名声而来。
季雪康心道:没有白等,此子来日必将大成。
这心里既有喜,也有难以压制的忌惮之心。
随即看向胡裴的年纪,他又释然了。等胡裴真正长成,该是自己功成名望盛极后渐衰之时,该退位时让贤,名声更佳。
胡裴至长亭外,负长琴,屈膝跪下。
双眸精深的季雪康抚着美须,满意地笑了。
贤者之师。
太宰名前,日后可以用“贤宰”的称呼留名万世,如今他所欠缺得大“名”,有了。
这便是季雪康等在亭内得唯一目的。
以自身为饵,钓一条可令他流芳百世的鱼。
“学生胡裴不辱师恩,今负名琴明铮叩谢先生教诲。”胡裴行拜师礼,跪地磕道。
季雪康抚须上前,亲自扶起胡裴。
他含笑感叹:“好好好……裴儿有心了。为师甚慰。”
两人这一幕经旁人的口耳相传便是:“在当朝大宰辅的教导下,灵均公子胡裴年纪轻轻就通过十贤考核,加入十贤之一,手握魔琴明铮。
不愧为当朝宰辅的学生,不愧为灵均名号。”
一时之间,季雪康和胡裴的名声捆绑在一起,交耳相传成为佳话。
天彻底黑下前,季雪康满意地离去。
离开前,他邀请胡裴于明日带上胡云深一起上太宰府赴拜师宴。
胡裴坐在轩辕端的马车上。
马车中间摆放包裹完好的明铮长琴。
他手顺飞白的长毛,静静地靠在马车背垫上闭目休憩。
轩辕端贪婪地盯视在胡裴十足完美动人的五官,目光里的灼热已经掩都掩不住。
雷冥尊的魂识驱使狐狸张开阔长的红眸,直视眼神露骨的轩辕端。
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响。
轩辕端目光一低,瞧见飞白后展开笑容,轻轻地竖起长指抵在唇边,“嘘,不要吵醒你的主人。”
雷冥尊的魂识差点破功龇牙,磨了后牙槽,顺胡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趴回膝盖上。傻子,竟会看上这只狐狸,有得你受。
等到胡府门口,胡裴抱飞白下车。
胡林接过皇子马夫递来的明铮。
轩辕端见胡裴头也不回入府,心里失落一大块,急喊道:“阿裴。”
胡裴的脚跟微顿,侧身看去。
轩辕端咽口吐沫。
高大如他在这个九岁天才面前,亦有难以说清的战兢。
“阿裴,你会帮我吧?”
胡裴垂眸,长睫如羽敛去他眸底的暗色,再扬起时映衬灯火、天上繁星,不似人间仙。“自然。难道八皇子不当我是朋友?”
轩辕端重重地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阿裴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两厢目光相较,各自展笑。
胡裴颔首,转身带胡林回府上。
背过身去后,他的面色就已恢复如常。
府门外的轩辕端已经拳紧手,目送胡裴离去。
他深沉的眉目坚定地望向那远去的身影,旋即抬手看着一身白衫,缓缓说道:“裴郎,你予我身披白雪辨人世清浊,我许你繁华一世享人间富贵。端此生定不负你,你也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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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胡府注定难眠。
胡裴应邀进入胡云深的书房。
胡云深的目光晦涩地盯向这个聪明过头的儿子。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父亲是说我上十贤庄之事,还是卧龙山脚下拜师?”胡裴站在书房堂中,神色倦怠道。
“卧龙山十贤,并非全是儒士,也就世人传唱得好听,名声大响。
以你的年纪入十贤,不仅会被盛名所累,还可能无端增加仕途阻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裴儿,你懂这个道理吧?”胡云深为这个孩儿自豪,更多是忧心。
“你想走上太宰之路,季雪康得这步棋并不明智。
季雪康如今的政绩确实算不得贤人,你以自身名声为他铺路,得他赏识,可有想过主宰这一切是最上面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