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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6)

何辜沉默半晌,“我没作弊。”

“......”老头气极了,“你翻来覆去只会这一句话!你说你没有,那你考场弯腰动胳膊动腿的干什么?你低头趴桌子上往抽屉里看什么?你出了考场门往垃圾桶里丢的纸条又是什么?”

何辜簌然闭上眼,当天的场景历历在目,令他喉间翻滚起血腥味,他在阵阵想要反胃的痉挛中冒一背的冷汗,最后他还是沉默。

周晚溪比他还着急,上手搡他一下,“有什么不能说的!何辜,评优和奖学金,和你以后的档案,你都不要了吗?”

何辜眉头怪异地抽/动,他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心,满面痛苦之色,最后小声而又短促地说,“老师,我真的没有。”

三人之间形成了僵持,上课铃声又响起来,最后一节课已经开始,数学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要下班,最后剩下班主任老头和江知许,江知许耸耸肩准备溜,老头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们都回去吧。这个事别提了。孩子,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我...你以后好好学习,这些都不会是大问题的。”

周晚溪垂着头转身,再没看何辜一眼。

何辜眼眶酸涩难言,他刚刚得到的信任再度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自己亲手粉碎,耳边幻觉似的响起对方总带着明朗笑意的声音,随后,突然毫无征兆地,拉开校服拉链,然后是里面的卫衣,再然后是最里面的旧T恤。

他的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其中有雨夜周晚溪所知道的,更多的是在长久所遭受的家庭暴力中造成的旧疤与被谢如尘包扎过的新伤,久不见天日的皮肤呈现羸弱的苍白,将要离开的江知许死死钉在了原地,班主任也讶然,至于周晚溪——

他不错眼珠的盯着那些伤痕,时间久了,蒙上薄薄的一层生理性泪水。

江知许要走回来,想了想,反锁了门。

何辜全身都在发抖,几乎穿不进衣服,办公室内是全然的沉默,良久,班主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我那一天所有的小动作,”他苍白着嘴唇,“都是因为很痛。”

“扔的不是作弊用的纸条,是,”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劈了声音,“擦过血的纸。”

是连番巧合与蓄意诬陷,才让一切有迹可循都变成了不堪的谎言。

“谁做的,告诉老师。”江知许难过地给他扯了扯衣襟,“好孩子。”

“我...”何辜没法再说了,他酸涩干燥的眼珠布满了红血丝,那是经年累月中身体形成的肌肉记忆,他不再会流眼泪了,“老师,我......”

最后班主任——那个看起来刻薄的小老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跟学校反映。”

何辜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死死的摇头。他眼睛瞪得很大,没穿好的领口里隐隐约约透着伤痕,看的班主任难过,又觉得荒唐。

他做教师这么多年,早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我不说。我不说这件事,放心。”

拽着衣袖的手指缓缓松开,何辜自知失态,紧紧的闭上了嘴。周晚溪全程咬着后槽牙,等到出了办公室,一把拽过何辜的手臂,却触痛了他的伤口,“这都是怎么弄的?”

何辜脸色一白,他默默的抽回手臂,“希望你替我保密。”

“......”周晚溪气懵了,这答案驴唇不对马嘴,他先是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回过味来,“不对,我问你......何辜!”

空荡荡的办公楼大厅响着回音,何辜跑得飞快,好像这样就能甩开自己令人难堪的过往,他穿过学校大门,穿过马路,穿过谢如尘的小诊所,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却下意识地一直跑,跑到筋疲力尽,脸上是秋风透骨的凉。

风如刃,刮得他嘴唇发白,全身都微微地战栗,他终于停下来,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喧嚣将他淹没,汹涌的人潮里,想来剖开外表亮丽,还会有谁和他一样——

内里只剩一层腐烂摇摇欲坠的败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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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了一下,加了一小段,并且解码了一个词汇

第6章 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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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猜怎么着!”赵铭午饭时拉着周晚溪的胳膊神神秘秘道,“何辜回来上课了!”

“哦。”周晚溪恹恹的,他夹一块肉,看了半晌,忽地又把它放回盘子里,转头吃了一块土豆。餐盘里剩下的肉堆起来一座小山,赵铭手欠夹了一块,“怎么看你早知道了似的。”

周晚溪心想:我可比你知道的多得多。

“靠!”赵铭忽地一拍脑门,“不会吧,你干的?你是什么绝世辩论小天才啊哥哥?”

“别跟我臭贫。”周晚溪把盘子往赵铭面前一推,“吃你的肉,我走了。”

“哎你走哪去啊?不等等我,我快吃完了!”赵铭在后面大叫,让周晚溪很想一拖鞋堵住他的嘴,他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直到追上前面那个穿着校服慢悠悠走在小路上的何辜。

“喂!你来上课啊!”

“我来学校不是来上课难道是来过日子?”何辜反问。

“......你这人。”周晚溪闭嘴了,没过一会儿才发现何辜竟然在笑。

他是单眼皮,眼睛却很大,笑起来时睫毛扑簌簌地抖动,打下一圈浅淡的阴影,周晚溪这才发现他笑起来竟然有浅浅的酒窝,甚至还能看出一点若隐若现的双眼皮。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周晚溪。”何辜第一次郑重地叫他的名字,“帮大忙了,我为我之前所做的事情向你道歉。”

“啊?...哦,都不是事。”周晚溪像只呆头企鹅,连走路都有点晃,何辜不掺杂一丝阴霾的笑容让他有点飘飘然,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正事,“你那个......”

他有些难以启齿,“你那些伤...”

周晚溪后悔了,因为对方的笑容已经迅速收起,又变回了那个他熟知的冷漠坚硬的样子,“抱歉,我不该问。”

他有些垂头丧气,但毕竟是自己蹬鼻子上脸,周晚溪尴尬得简直想一头撞死在树上,他正犹豫是不是要找个借口偷溜,就听旁边何辜淡淡的讲:“我爸打的。”

“什么!”周晚溪震惊得连声音都不自觉放大,他迅速在脑海里构建了相应画面,主角是他和周赫,然而周赫教书大半辈子,说话都慢声细语,跟郑陆欣结婚这么多年没红过脸,简直是温文尔雅的代名词,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打人是什么样子,他脑海中关于这方面的事少之又少,最后他张嘴,愕然地问:“他是不是不让你跟陌生人说话啊?”

“啊?”

周晚溪急了,“你妈妈呢,不管他吗?”

“我妈妈去世了。”何辜声音很轻,转眼被秋风吹散。

周晚溪这回不吭声了,他默不作声地打了一下自己嘴巴。何辜也不着急,两个人就慢悠悠的在即将看到尽头的小路上走着,好一会儿周晚溪才找回自己声音,他干巴巴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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