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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188)+番外

絮果毕竟才十六,很快他就一边吃着精致的小点心,一边重拾了活力。

在爬了这么久后,絮果的脑子已经缓慢的重新“开机”,变得灵光了起来,人也重新变得聒噪。他的性格一向如此,哪怕一开始是个起床困难户,如今醒都醒了,来也来了,自然就再次快乐起来了啊。

絮果一边和阿爹溜达着上山,欣赏着沿途从未见过的风景,一边问:“阿爹你以前也来爬过汤山吗?”

连亭这次爬山并没有带其他人一起,只有他和儿子两个。他看上去对山路好像特别熟悉,不需要谁来指引,也不需要什么提示,他就能驾轻就熟地带着儿子上山,不只是寻常人都在走的大路,还包括了每一条山间的小径。

不管遇到了什么,连亭都能对儿子说出个一二,好比从哪里走能看到水杉,也好比往哪里去能在山溪里钓到大鱼。

所以絮果才会有此一问。

“是的,我来过。”连亭点点头,给出了一个并不意外的答案。如果他没有爬过,又怎么会准备的如此万全呢?事实上,连亭爬汤山的次数还不少呢。过去最少也是一年一次,多的时候有可能一天之内就要上下一趟。

因为……

连亭每年都要陪当时还是皇后的杨太后来汤山祭祀啊。

贵人可以乘着软轿、滑竿舒舒服服的上山,内监和宫人可就没有那么大的“福气”了,哪怕连亭当时已经深受杨皇后信重,也不可能为他坏了规矩。因为一旦这事被苛责细行的先帝知道,那这样的赐轿就不是对连亭的宠爱,而是害了他的利剑。

其实跟着杨皇后上山还好,虽然爬山辛苦,但连亭自幼随师父习武,并不觉得爬山是一件多么需要体力的活儿。他大气也不喘的就能从山脚爬到山顶。

一如现今与儿子爬山的这个清晨,他都没出什么汗,两人走的很慢,一路有说有笑还走走停停,连亭根本没察觉到什么体力的流失。

真正苦的还是随先帝圣驾来汤山。因为众所周知的先帝两大特色——抠门以及苛责细行。先帝的抠门和史大人的抠门是截然两种不同的抠,后者是为了建设贫穷的家乡而在省钱,只会从自己身上扣钱,而前者却单纯是为了自己享受,去不断地压榨旁人。

作为先帝朝时的“旁人”,那过的真是苦不堪言。上山的路上没有半口水喝、半点吃食也就算了,先帝还不允许他们有丝毫的“偷懒”,必须匀速且规矩地爬上巍峨的高山,越是体面的内监宫人,越是不能“懈怠”,他们不仅要保持饱满的精神,还要随叫随到,在上山的队伍里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跑动。

先帝每年来汤山的次数不定,避暑、围猎、泡温泉……只要想起来了,就会来一趟。这样的折磨连亭一年之内要体验好几次,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

虽然连亭说的轻描淡写,但絮果却是越听越气。连带着对汤山都好像带了一股愤怒,整个人都气鼓鼓的。他再也不要觉得这里好看了!

反倒是连亭抬手,弹了一下儿子光洁的脑门,搞不清他的小脑袋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什么:“你不会以为我带你来爬山,是为了忆苦思甜吧?”

絮果双手捂头,懵逼的看着阿爹:“不是吗?”

那当然不是啊。

虽然先帝不做人,但汤山是无辜的。事实上,连亭还挺喜欢这里的,因为这里不仅有先帝朝时的不愉快,还有不错的回忆。

某年先帝前脚上山,后脚就天降暴雨,一行人被困在山顶的行宫。偏先帝突发奇想,宣召贤安公主觐见。

贤安大长公主当时还只有公主的头衔,因与先帝不睦,并未随驾,只是她当时刚巧也在汤山,只不过是住在自己的庄子里,身边是正值年轻气盛、还在读书的儿子不苦,以及……他儿子不知道第多少任的小爹。

外面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先帝非要在这个时候见自己的妹妹,很显然就是在故意折腾。

但别人不仅不能劝,还只能陪着敬着高呼圣明。当时负责传旨的太监,正是连亭的师父张感恩。张感恩一直都有风湿的老毛病,事实上,在宫里跪来跪去的内监就没几个老了后能逃脱风湿怪圈的,只是张太监的尤为严重,尤其是在这种连绵的阴雨天,在刚刚经历了剧烈的爬山运动后,他连正常行走都是在咬牙坚持。

连亭不可能看着他师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跑去半山腰的公主庄子宣旨,脾气不好的贤安公主说不定都不会让他的师父进门。

所以,连亭主动请缨,准备替他师父去吃这个闭门羹。

年轻的连亭穿着褐色的蓑衣,冒雨疾步于山间。但偏就这么不巧,一棵有几人合抱那么粗的水杉被雷劈下,滚落到了山间,正好把唯一的大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连亭不得已,只能绕道选择小路,他想尽快下到山腰……

但这样大的雨,大路都不好走,更遑论泥泞的小径,哪怕连亭有武功傍身,也几次险些滑倒。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亭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了,只记得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他就已经落入了捕猎的陷阱之中。

叫醒他的,是跟他一样倒霉掉下来、正在“离家出走”的不苦大师,好死不死压在了连亭的身上,却也及时让他清醒了过来。

那个时候不苦还叫纪复屿,没有道号,已经是个远近闻名的纨绔少年郎。据他自己说,他当时不是离家出走,只是命运的指引让他遇到了连亭。但就贤安大长公主说,不苦当时就是接受不了她又给他换了个小爹,还是自己的同窗,负气出走,没想到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他又没脸认怂就这么回去,才在庄子外面乱转,一个不慎踩空,才落入了陷阱。

比着了道的连亭还显得像个傻逼。

是的,连亭不是自己掉进去的,而是从行宫离开前就已经喝了药,药效发作后,被与他同行的小内监推入了陷阱。

连亭当时的腿被兽夹所伤,鲜血混合着雨水与泥土肆意横流,吓的纪复屿差点以为自己压的是一具尸体。幸好,连亭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不仅能喘气,还会说话,他一眼就认出了不苦这个公主子,希望他能踩着他脱离陷阱,去给贤安公主传旨。

不苦都急疯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传旨?你就这么爱岗敬业吗?”

连亭反倒是很冷静,他判断了一下自己的受伤程度,以及陷阱离庄子的距离,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死。但如果贤安公主没有在大雨中前往行宫,那他反而不太可能活下去。

“听着,只有你能救我了。”虽然连亭对纪复屿这个草包衙内并没有报多大的期望,但也只能试一试了。

“我知道啊,当然只有我能救你了,大哥,你在流血啊。”不苦正在笨拙的想要撕开自己的衣衫给连亭受伤的小腿包扎,他当时根本不知道连亭是谁,却也不想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你配合一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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