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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春光(128)

作者: 桃吱吱吱 阅读记录

盛穗忽地有些后悔, 过早就说了感谢的话。

“我想,我还不太明白梁医生的用意, ”她扯唇苦笑一声, 手里纸袋仿佛千斤重,勒的皮肤隐隐作痛,

“所以, 需要我怎样配合治疗呢。”

“治疗是医生该做的事, 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 周时予一定会刻意隐瞒和美化的事实。”

“那家伙肯定不让你操心、说事情一定会得到解决, ”梁栩柏耸了耸肩,

“但事实是,像周时予多次发作的情况,彻底痊愈的可能性很小,药物的目的,更多是维/稳和减少发作次数。”

“多次发作的患者大多需要终身服药,精神类药物也大多有副作用,你作为伴侣、不仅需要时刻留意他的身心状况,也要承担相当一部分、来自于社会的有色眼镜和误解。”

“事实就是,选择和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相伴一生,就注定你以后,很难再过上普通人结婚生子的生活。”

“......”

盛穗沉默倾听,听梁栩柏言语如刀、字字戳破她艰难构建的虚假美好蓝图。

刚结婚时,她还半调侃过,来之不易的家里,至少还有一个健康的。

后来得知周时予患病,盛穗每每看到书里写到治愈患者,都会极力安抚自己。

总有能彻底治愈、回归正常生活的人,那是不是也可以,再多周时予一个。

“.......我一直以为,心理医生会更委婉。”

良久,盛穗听见她无奈轻笑:”梁医生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接受不了、反而因此逃跑么。”

“恰恰相反,我认为盛老师能够承受、且有必要知道真正的事实,才决定坦白。”

“再者,这件事我的确有私心,”拥有桃花眼的男人自带风流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周时予是唯一比我还爱装撞南墙的。”

“他时而会让我想到自己,所以我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

“......”

---

困难最催人成长,再打开陈旧染血的日记本时,盛穗心态较上次相比,的确大有进步。

不再惶然无措,她细细地翻过每一页,甚至能从字里行间中,试图分辨下笔人的当时心态。

很快她发现,周时予情绪稳定的大部分时间,笔记都是熟悉的苍劲有力,横平竖直、字句自成一条水平直线;

相比之下,不知是否是药物的副作用、亦或是病情发作,躁狂倾向时,瞬间潦草狂舞的字迹会不自觉越写越斜向上,单篇篇幅显著增常长,常常下笔就是洋洋洒洒的几百字。

而处于抑郁期时,单篇则只有寥寥一两句,字迹笔画间不难看出细微颤抖,再者就是时而的大团墨汁晕染——大概是思维卡顿、麻木情绪无法再继续。

关于盛穗如何能分辨周时予,说来有些难以启齿,也只能说实在太有迹可循。

每当处于躁狂倾向时,男人的性‘//’欲就会跃然纸上的大幅度增加。

看得出,周时予对这本流水账式的日记,可谓是事无巨细的坦诚相待。

平日使坏都带有几分儒雅礼痞的男人,躁狂时的落笔,将寄托于盛穗的渴求欲///念,描绘地淋漓尽致。

无人的教师办公室内,盛穗目光落在翻开日记本的其中几段,久久不曾翻页:

【......耳边时常传来她唤我姓名的轻音,模糊不甚清晰,好像仅仅是在颈侧呼气;眼睛看向阳台纱帘,被微风吹得鼓起、暴露她此时躲在帘后;光影落映在她雪藕般的小腿,起身拉开纱帘,只见一场空,不过是光影重叠的一场骗局。

强迫自己在床上躺下,闭上眼,又听见她不停在哭,泣音好像孱弱的幼鸟,原来是我将她/月退/上咬的满是青紫,她痛便哭了。

亵/渎是件越肮脏卑劣、就越满足的病/欲。

醒来时掌心浑浊一片,耳边又传来她日复一日的轻语,听不清她嗡嗡说些什么,分不清究竟哪个是梦,想贪念再咬一口皎白莲藕,于是又重新回到床边。

房间里哪里都是她,却又哪里都找不到她。】

“......”

在通篇都是“她”的日记里,晦涩文字让盛穗阅读的颇为艰难,同时也讶异于心平气和坐下的自己——

分明仅仅是半月前,她连翻页时都会手抖。

很快,她找到梁栩柏话里谈起的所谓遗嘱所在:【找梁复诊,同时完成见证;遗嘱放在保险柜下层,密码是她的生日,0314】

数字0314前用滚圆的“,”割开,大概是男人本想在“日”字后停笔,却又担心忘记,随后又添上。

盛穗瞬间想起,家里密闭书房的最底层,摆立着的保险箱。

日记本的内容一时多的看不完,不方便带回家,盛穗将日记本放在身侧抽屉的最底层,再谨慎用钥匙将抽屉锁好。

压下回家开保险柜的冲动,她收好钥匙起身,拿好教具准备回班上课。

临近放学时,盛穗收到周熠妈妈、林兮的短信。

【林兮:今天我来接周熠,车只能停在学校马路对面,我不方便下车,可以麻烦盛老师帮我把孩子送过来吗?】

盛穗回了句好。

于是四点半放学时,盛穗就特意先送别其他学生、又找借口让搭班齐悦先回教学楼,才亲自带着周熠走向学校马路对面的蓝色宝马。

直到盛穗走近,带着墨镜的叶兮才按下车窗,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几秒,才弯起红唇打招呼:“难得剧组休息,我就自己来接熠熠。”

说完又是一阵东张西望,确认周围没人才松口气,笑着请盛穗上车。

“职业病犯了,抱歉,盛穗老师要我顺路捎你一程吗?”

“不用了谢谢,”盛穗礼貌道谢,见女人始终战战兢兢,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叶小姐是实力派演员,不是流量明星,也忌讳结婚生子吗?”

叶兮被她问的愣了下,随后摘下墨镜、无奈笑了笑:“如果熠熠不是自闭症的话,的确是不忌讳的。”

盛穗心中了然。

对于普通人而言,承认孩子有发育障碍、属于少数人群就足够艰难;叶兮作为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会被众人当作谈资,病耻感只会成倍增加。

离开前,叶兮对盛穗说道:“我可能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可事实却是,比起担心熠熠的病情,我可能更害怕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不知为何,盛穗听了这话,莫名想起梁栩柏中午说的话。

“——你作为伴侣,也要承担相当一部分、来自于社会的有色眼镜和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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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肯乖乖交出钱来,以前就知道她是个见钱眼开的,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个拜金的婊子。”

半小时后,本该回家的盛穗却出现在医院病房内,面无表情地看着盛田躺在病床上,停不住地骂骂咧咧。

她是送走后叶兮后接到的护工电话,说盛田分别在昨晚和下午去卫生间打了个电话,随后就是一阵大发雷霆,下午还非嚷嚷着要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