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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春光(113)

作者: 桃吱吱吱 阅读记录

不幸的原生家庭没有磨灭她的母性,和婚姻或伴侣无关,她只是喜爱孩童圆嘟嘟的小脸,只是在坐出租车经过公园、见到年轻夫妇带着孩子玩耍的画面,会有一时片刻的羡慕。

而意识到周时予服用叶酸、或许是想和她共同哺育下一代,盛穗第一反应,是想到如果宝宝模样更像周时予,该有多好看。

哪怕只是想想,唇角弧度都久久难以落下。

盛穗知道,孩子的事现在为时过早,但这无疑是两人最近唯一的好消息。

在门外没见到周时予人,她就一边往走廊尽头去,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摁下拨通键时,盛穗隐约听见自走廊尽头传来的对话声:

“......除了以前那些,这次研讨会上,几个新增项目也很值得关注:《人齿龈间充质干细胞治疗I型糖尿病临床研究》、《人脐带间充质干细胞注射液治疗糖尿病足创面的前瞻性、随机、对照临床研究》和《脐带间充质干细胞治疗难治性糖尿病周围神经病的临床研究》......”*1

紧接着,是熟悉的男声响起:“好,后续派专人跟进,等调研分析报告出来——穗穗?“

周时予的询问声响起,盛穗知道是她倒影瓷白地面的身影暴露,就见男人回头看她,询问:

“那边还顺利吗?”

盛穗点头,和周时予对面半头银发的中年男人点头问好:“您好。”

“周太太好,”老者和蔼一笑,转身看向周时予,“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周总了,回聊。”

“好,您慢走。”

目送老者离开,两人共同朝医院大厅走去。

周时予主动牵起盛穗的手,放进口袋捏了捏她指尖:“医生怎么说?”

“还是那些话,多运动、准时作息之类,”盛穗回想丈夫和老者的对话,好奇道,

“......刚才那位,在做糖尿病治疗的相关研究?”

作为患者,盛穗极偶尔会刷到关于彻底治愈一型糖尿病的研究新闻,也大概知道干细胞移植,是目前进展最快、受关注最高的方向。

十几年过去,她已经接受靠注射胰岛素生活的日子,也从没想过能治愈——毕竟眼前日子过得去,奢求太多反增失望。

意识到周时予反而是那个不肯放弃的人,盛穗心里难免一阵五味杂陈。

“是,刘晨医生在业界很有权威。”

周时予垂眸,见她表情复杂,在来往人流中停下脚步、俯身看人:“一型糖尿病患者的数量比你想象要庞大许多,如果有技术突破,将会是巨大的商机和利润。”

“我是商人,无利不起早,”他抬手捏了捏女人柔软脸蛋,温声若玉,

“这种时候,不要心疼资/本/家、不要乱自责,知道么。”

盛穗被他这通看似很有逻辑的歪理都笑。

她被捏的鼓起腮帮子,抬头看人:“那请问周大商人,和我结婚的收益是什么呢。”

周时予沉思片刻,缓缓抬眉,笑容又有几分衣冠楚楚的败类意味。

他凑近盛穗耳边,滚热呼吸随着低声,一同扑落在她耳边:

“好处大概是,周太太会让我生出很多欲望?”

“......”

盛穗知道,某人又要用不正经来带过话题,无奈摇头,被周时予牵着去住院部看望盛田。

两天后父亲动手术,距离盛穗上次来已过去快半月。

起初,男人还会每天发消息,后来意识到曾经言听计从、被打也一声不吭的女儿不会再心软,盛田才终于停止骚扰。

周时予给安排的单人病房在四楼,两人行至护士站大厅时,却见到推着轮椅出来透气的盛田。

强直性脊柱炎的一再病变,让曾经孔武有力、凭打人展现男子气概的男人,现在不得不蜗居在轮椅里,堆着满脸讨好的笑,摆出鬼脸逗面前的小姑娘。

小女孩是来看望刚做完心脏手术的奶奶,见有人陪她玩,就围着盛田团团转,老人怎么劝都不好用。

“平时都让我们惯坏了。”女孩奶奶和盛田年纪相仿,由护工帮忙推着输液架,无奈又宠溺地道歉。

“再乖的小孩都要淘气几年,”盛田笑得脸上满是皱纹,已为人父的姿态道,“我家女儿这么大的时候更闹,再大点就听话懂事了。”

“你家孩子多大啦?”

“刚满27,都是大姑娘咯。”

“我看给你安排的高级病房,真是又厉害又孝顺,你真是好福气哦。”

“是,孩子能有出息,我们做爹的就满足了。”

“......”

盛穗远远看着男人不停夸她,一时不知是单纯拿她当吹嘘谈资,还是真的敢以“父亲”自居、又或是终于迎来迟到27年的愧疚和悔改。

有温热干燥的大手轻揉她发顶:“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回家。”

“......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我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盛穗站在原地没动,平静望着盛田和小女孩玩耍,只觉画面是讽刺的温馨,“每当我下定决心,说再不要管他死活、我已经仁至义尽,脑子里就会有另一个声音。”

她抬头看向周时予,轻声开口:

“‘只要我还有父母,人生尚有来处;如果连父母都不要,余生就仅剩归途了’。”*2

“......”

先于周时予回答的,是盛田率先发现盛穗在场,脸上笑容瞬间变得局促不安,粗劣双手反复搓衣袖。

男主主动推着轮椅向她过来,又不敢靠太近:“怎么突然来医院?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我来医院看病,”盛穗冷冷打断,“我也是病人。”

“哦,对对对对,”盛田忙不迭点头,余光见到面无表情的周时予,脸上的肉又是一哆嗦,“怎么样,医生说还能治好吗?”

“治不好了,”面对父亲,盛穗像是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虽然你从没陪我看过病,但我以为你至少该知道这个。”

负责的护士此时路过,自然和盛穗谈起两日后的手术。

周时予没有再跟上前,双手插兜地站在几步外,冷漠目光看向这回反而变成孩子的盛田,正乖巧跟在盛穗身边,眼神动作间全是依赖。

周时予和盛穗完全不同。

关于父母,她会谈起来处和归途,是因为她对双亲、或是对这个世界还有期待。

周时予对这个世界向来无所期盼。

他只是会极偶尔地产生片刻不解:在这个各行各业都需要从业许可资格的世道,偏偏牵扯到人命关天时,为人父母会是毫无门槛。

尤其是男性,他们甚至无须如女性那般、付出怀胎十月的煎熬,只要一个挺腰射‘/’出,爽完穿上裤子,就完成了所有任务。

不仅是赌狗酒鬼的盛田可以,连那个男人都可以心安理得地满足生殖癌。

在明知患病、明知高遗传率的情况下,不出意外地生出周时予这个和他一样阴晴不定的疯子,最后再舒舒服服地一死了之。

甚至周时予一个还不满足,要让周熠再成为第二个失败的“试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