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汴京小医娘(9)

说罢,她又悄悄捏傅九衢。

“快点呀,有借有还,不会赖账的。”

傅九衢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主动松手,叫了一声。

“孙怀。”

孙怀低低喏喏地走过来。他天生是个笑面佛的长相,和和气气地掏出银钱袋,恭恭敬敬地将三十两银子交给辛夷。

三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几个摊贩感恩戴德,恨不得给他们跪下,那些刚才还庆幸没有被驴车撞到摊子的人,恨不能把摊子塞过去让驴子重新再撞一回……

“谢郡王恩典。”辛夷吁声,松口气,朝傅九衢友好地笑。

“小嫂不必客气。”

傅九衢说得淡然,辛夷心下顿觉不妙。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么笑,指不定心里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找傅九衢借钱只是辛夷的权宜之计,借到了钱她也是真心感激,可不想引火烧身。

“银子我会还你,只是要稍缓些时日。”

“多少?”傅九衢语气平淡。

“什么多少?”

“还多少?”

“多少?当然是三十两啊。”

“不。收息三分,归期半年,延时倍称。”傅九衢极为自然地接过孙怀递来的白绢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臂上被辛夷染红的糖浆,声音轻而缓。

“还有这身衣裳。你赔。”

辛夷没有接话,沉默片刻才问:“衣裳值多少?”

傅九衢道:“五百两……”

辛夷刚提起一口气,又听他补充:“黄金。”

“你怎么不去抢钱庄?”辛夷冷笑一声,“脸乃身外之物,我看郡王不要也罢。区区三十两,你竟狮子大开口放高利贷?”

“见外了。”傅九衢冷冷打断她,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一抹笑意,然后漫不经心地从孙怀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小嫂备好了银子,我派人来取。”

说罢径直离去。

“……”

收息是时下民间借贷的通行之法,说是收息三分,算下来却是百分之百的高利贷,至于“倍称之息”,那叫取一还二,更是息如猛虎。

辛夷根本不想计算她需要还傅九衢多少钱,因为不论怎么算,她都还不起。

“至于吗?”

辛夷拍了拍衣裳,看着远去的身影,突然笑着转身,指着那些糖葫芦和杂食点心。

“给我算算,这些一共要多少钱。我双倍赔偿。”

众人:“……”

不是说三十两应该的吗?

不是说赔少了是瞧不起小叔子吗?

“不好意思,我小叔不缺银子,我缺。”辛夷微笑着朝众人点头,将倔驴子拽过来一点,又不客气地道:

“这些个吃的,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包上。家里三个孩子张着嘴要养活,见外了,见外了……”

“……”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没有人认出她是汴京邸报上的张小娘子,但在场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一听她家三个孩子,马上换了阵营,觉得那三个摊贩能得双倍赔偿,已经是占了便宜,再不多说什么。

“谢谢,谢谢各位乡亲。”

……

这一趟,辛夷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除了孙家药铺的药材,又额外收获了十五两银子。虽说是借的,可傅九衢既然不讲武德,那她也债多了不愁,先欠着呗。

回去的路比来时仿佛近上许多,雷雨却说来就来。

不过片刻工夫,雨雾便低沉沉压下来,像吃人的巨兽,将天地罩成压抑的黯色。

汴河畔的小农庄,路面湿滑泥泞。

辛夷驾着驴车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再给撞了。

“喵!”突地,小径的斜刺里一个影子窜上车头,辛夷眼前一花,赶紧勒住缰绳,差点撞上。

那猫受了惊吓,速度极快地钻入驴车,躲进了药材堆。

辛夷回头看过去,却发现黯淡的光影里,有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农人从驴车后面跑过去,踩着田梗没入庄稼地,按住斗笠飞快地跑远……

“喂!”

辛夷一边爬上驴车找猫,一边大声喊他。

“你是不是在找你家的猫?这里——”

没有人回答,那农人的身影消失在雨雾里。

莫名其妙!辛夷撑起驴车的棚子抖落了雨水,一个个翻开打好的药材包,嘴里“喵喵”地唤着,可翻来找去,都不见猫。

就这么大点的驴车,猫儿无处可藏。

小东西,啥时候溜走的?

辛夷怔忡,望向雨雾茫茫的天地。

冷风呼啸而过,雨点打在棚顶啪啪作响,一股无端的寒意爬上她的脊背。

辛夷想到了张小娘子的“投河而亡”……

想到了今天马行街集市上的那双眼睛。

张小娘子当真是自尽吗?

是不是有人要杀她?

辛夷坐上驴车,神情恹恹地回到张家,愈发觉得这狗血的穿越剧情可能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成想,刚进后院,还没来得及卸货和安置驴子,一群人便凶神恶煞地涌了上来。

打头的刘氏气势汹汹,指着她就尖叫。

“贱人,你说,你到底对小三宝做了什么?”

第8章 为她所害?

院里挤满了前来吊唁的邻里宗亲,看着她指指点点。

二郎媳妇小谢氏,手里拿着辛夷昨晚为三念熬药的那个药罐,一张脸蹭了几道烟灰,更显恶毒。

“娘,你同她啰嗦什么?赶紧把这贱人抓去见官。”

辛夷明朗地笑了笑,撑着一副瘦骨嶙峋的身子,将驴子拴在院里的树上,慢吞吞地走过来,抱臂相对,不甚在意地看着刘氏。

“不用绕弯子。直说吧,又想搞什么花样?”

刘氏破天荒地没有开口骂人,而是歪着嘴支使小谢氏。

“二郎媳妇,你来告诉宗亲长辈,这个下贱妇人做了什么恶事。”

小谢氏在张家的地位,全靠对刘氏溜须拍马。她对刘氏向来是极尽的奉承,没少干欺负大嫂和弟媳的事。

闻言,她举高药罐,大声道:

“诸位宗亲长辈,你们看看药罐里有什么?”

“哎呀,那是猪母耳。”

“猪母耳?剧毒呀。”

村里人都知道猪母耳有剧毒,绝不会轻易入口,辛夷将它熬在三念的药罐里,能安什么好心?

“好歹毒的后娘!”

“老天爷,这是下毒杀人啦——”

乍一听“猪母耳”的时候,辛夷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直到小谢氏从药罐里拎出一串商陆,她才明白怎么回事。

三念昨晚的药,是辛夷亲自熬的,她当然清楚里面没有商陆。不过,商陆已经熬熟,与药渣混为一体,她现在申辩说不是她放进去的,谁会相信?

“你这毒妇,三郎走了,你要改嫁我家都依了你,你却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可怜我的三宝还那么小,就要被你这狠心的后娘害死了……”

刘氏演技精湛,说着竟推开门趴在三念的床前呜咽呜咽地哭了起来。

“三宝啊,我的孙……你怎地这么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