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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843)

灯火摇曳。

屋子里死气沉沉。

辛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见怜悯,也没有同情,她就像是一个故事的旁观者,记录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曹玉觞听着周忆柳的哭闹,双手扶在椅子上,面容冷漠得像一个雕塑。没有人知道赵祯的死对她到底有多大的影响,他们是夫妻,几十年的夫妻了,可她十分镇定,镇定得辛夷都不由得生出了佩服。

曹玉觞就像天生为皇后这个宝座而生,

天塌下来,她仍然能坚守皇后的职责,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从头到尾循规蹈矩,并不感情用事。

“还不认罪吗?”

曹玉觞的声音浅浅淡淡,仔细听,有些沙哑、疲惫。操持这么久,她想必已经累了,阖了阖眼睛,甚至没有问周忆柳为什么要那么做,更不去问事情的细节,只是长长一叹。

“自作孽,不可活啊!红云。”

红云上前,托盘里是三尺白绫,一把剪刀,一杯毒酒。

曹玉觞看着周忆柳震愕的表情,淡淡说道:

“这是给你最后的体面,自己选吧。”

周忆柳跌坐在地。

没有人逼她,就那么看着她。她甚至从曹玉觞的眼睛里看出了一抹

同情。

呵!

周忆柳知道大势已去,咽一下唾沫,缓缓地直起身,屈坐在自己的脚上,尖尖的手指抚过托盘里的三样东西,幽声浅浅。

“你们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曹玉觞:“去阎王殿里跟阎王爷交代吧。”

周忆柳噌一下抬头。

心里堵着事情不说出来,哪怕是死,也是不安心的。

那些怨,那些恨,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她笑,阴冷冷地笑,“我恨官家……只是其次。他再不把我当人看,也给了我体面的生活,我恨他,但也感激他,他死了,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厉,盯住辛夷。

“而你,还有傅九衢……才是我最痛彻心扉的恨,是我非做不可的理由。”

她怨毒地盯着辛夷,唇角掀起一抹笑。

“有人给了我那包药,告诉我说,只要傅九衢案发,就毒死官家。只要官家死了,他的案子就兜不住了……到时候,他完了,你也就完了,你们就都完了……哈哈哈哈……”

“是张巡吧?”辛夷微微眯眼,“我本以为是他胁迫你。又想不通,为何他已经死了,你还要替他做这样的事,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周忆柳低低地笑着。

“明白了,也迟了。张小娘子,看你从前得意的样子,比让我去死还难受……好在,你很快就要步入我的后尘了……官家活着尚且护不住你们,何况官家死了?”

辛夷:“你何苦?”

冷风拂过周忆柳的长发,她的笑容如同鬼魅。

“几年冷宫,让我活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凭什么呢?我什么都得不到,你们凭什么可以逍遥快活?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可以拉你们垫背,很划算……你说,对不对?”

她双眼幽幽地盯住辛夷,笑得瘆人。

辛夷安静地看着她,“可惜,你怕是要失算了。你死了,我一样会活得好好的。我和九哥,还有我们的孩子,幸福快乐的一家。可怜你女儿,无父无母,又要走你这个亲娘的老路……听到这些,你是不是很气?”

周忆柳原本好端端坐在地上,一副大仇得报的得意样子,听到这话,怔了怔,疯了一般朝辛夷扑过来。

“死也要拉你下地狱,我要跟你一起死……”

辛夷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稍稍用力,周忆柳便跌坐在地。

“自不量力。”辛夷冷冷一嘲,周忆柳便痛哭起来。

曹玉觞被吵得脑仁痛,叹一口气,“成全她吧。”

两个婆子应声上前,拿起三尺白绫,套在周忆柳的脖子上。

灯烛爆出一个微弱的火花。

辛夷看着周忆柳从狞笑到狼狈地倒在地上,几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圣人。”她朝曹玉觞行了个礼,“我可以离宫了吗?”

曹玉觞看着她微微一笑,“宫门早已落锁,门外全是想要入宫面圣的大臣,我还要想想怎么应付。眼下形势逼人,要委屈你先待在宫中,待事情平息再说。”

皇帝驾崩,新皇登基,是一个极为敏感的时间节点。

辛夷大体曹玉觞的顾虑,点点头,“全凭圣人安排。”

“还有……”曹玉觞看一眼周忆柳的尸体,“事关皇女,此事要守口如瓶,不可吐露半点风声。”

宫闱秘辛又多一桩。

辛夷,“臣妇明白。”

曹玉觞这才叫了红香过来,“你带娘子去歇一会儿。”

第707章 大结局十七

“嘉祐八年辛未,上暴崩于福宁殿。慈圣光献皇后秘不发丧。次日,晓开内东门,辅臣入殿,后定议,召皇子入,告以上晏驾。皇后传先帝遗旨,命皇子赵曙即大位。”

翻开后世的史书,关于赵祯之死和赵曙即位这一段,有不同的说法,但不论是皇后先召皇子入宫,还是次日召辅臣再商议,有一个共同点。

曹皇后没有第一时间发丧,而是先定帝位。

赵祯死前没有遗旨,他是突然死亡的,那份当众宣读的遗旨是翰林学士王珪奉命书写。

而赵祯驾崩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有多少秘密被历史的尘埃所掩埋,传之后世,终是成谜。

··

辛夷一夜未归,傅九衢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凌晨时分,宫里来人到长公主府,传圣人口谕,“官家崩于福宁殿,请郡王和长公主入宫举哀。”

这是正式的报丧。

傅九衢虽然革职在家,但长公主是赵祯的妹妹,势必是要通知到的。

“衢儿……”赵玉卿红着双眼,亲手为儿子整理孝服,一说话眼泪就往下掉。

“一会儿入了宫,多给你舅舅磕几个响头,让他在天有灵,保佑我儿阖家平安……”

这个时候,赵玉卿能想到的只是平安而已。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称呼儿子了,亲昵、也酸楚,好似一团愁云压顶,怎么都拂不开去。

傅九衢垂了垂眼皮,“娘……会没事的。”

赵玉卿点点头,“几个小的,就留在府里吧。等大殓的时候再去。眼下乱糟糟的,要是冲撞了圣体,不好……”

傅九衢轻嗯一声,“将一念和二念带去。”

不听这个还好,一听这话,赵玉卿就忍不住了,张了张嘴巴,还没有出声,喉头已然哽咽,泪水决堤而下。

“你舅舅这一生着实可怜,民间百姓还能有个儿子送终,他却要孤单单一个人,走那黄泉路……”

傅九衢沉默不语。

一念和二念早已等在门外,身着孝服,双眼红彤彤的,肃然而立。

三念也穿得十分素淡,傅九衢刚扫过来一眼,还没有说话,她便懂事地牵过羡鱼和小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