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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7)

在辛夷眼里,张巡就是个纸片人,还是一个“渣纸片”,他的死,辛夷没有半分触动。

于是,她以三念生病为由,没去给张巡守灵。

半夜里,三念惊厥醒来两次,辛夷好一番折腾,才把孩子的高热压下去,靠在榻边小憩一会。

……

翌日天一亮,辛夷便进了城,直接将孙怀的警告丢在了脑后。

十来里路,用走的,约莫花了小半个时辰,穿过鳞次栉比的繁华商铺,辛夷走到了孙家药铺的门前。

掌柜的看到她,大白天打个哆嗦,手一抖,药材便洒了满地。

“你,你怎么又来了?”

辛夷看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轻笑一声。

“抓药。”

掌柜的头皮发麻,但知道她不是鬼,已不像昨夜那么害怕。

他叫来一个伙计招呼顾客,亲自将辛夷请到一边去,小声道:“姑奶奶,你不是说饶过我了么?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饶不饶的,那不得看我心情么?”

辛夷扫一眼柜台,懒懒地抱臂而笑。

“药材都换回来了么?”

掌柜嘘一声,四下里看看,生怕叫旁人听了去,“换了一些,来不及全换了。等晚上打烊,我再接着收拾……”

“嗯。”辛夷抬抬眼皮,语气淡漠,“折价,都卖给我吧。”

“啊?”掌柜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耷拉下来,“小祖宗,你别逗我玩了。这种药材,我再不敢卖了。我发誓,从今往后改过自新,药铺里只卖好药材……”

辛夷微微一笑,“不要钱?那最好,我拿去帮你处理妥当便是。”

“……”

掌柜惊诧地看着她,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一脸苦相。

辛夷抬了抬眉梢,看一眼忙碌的药铺。

“借纸笔一用,我写个方子,抓几副药回去。”

“小娘子竟会开方?”

辛夷扫他一眼,似笑非笑。

掌柜的干笑两声,不再多问,将辛夷请到一旁的诊案前坐下,亲自为她磨墨。

辛夷眼波微动,没有去拿毛笔,而是被桌上的一份《汴京邸报》吸引。

邸报原是由进奏院编辑的一种官方文书,由朝廷集中管理和发布,披露一些类似于科考、军事捷报、祭祀、大案、皇帝的圣旨、皇亲国戚或王公大臣的婚事、讣告等大事,后来逐渐下沉,民间怪事,朝野诡闻皆有涉及。

随着印刷术的不断改进,市井百姓对资讯的需求扩大,渐渐地,小报横生。当然,像她手上这种冒刊的邸报也不少。

官方屡禁不止,慢慢就任其发展了。

没错,这份邸报是冒刊的。

除了张巡之死外,辛夷还看到两则消息。

一则是:“朝廷颁发《简要济众方》,御赐各路、州、县,指导医官、以疗民疾。”

另一则是:“皇祐三年冬月丁巳,蓬星现东南,青亮如萤,大如二斗。司天监言,关乎国运,是为不吉。”

冬月丁巳?

辛夷掐着指节,一边念一边算。

“乘五除四九加日,双月间隔三十天,一二自加整少一,三五七八十尾前……”

丁己是冬月初十。

正是她穿越来的那天。

掌柜的听得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

这是一种不用历书,就可以推当天干支的口诀,和掌柜当然解释不通。

辛夷抿唇一笑,飞快地写好两张方子,连同邸报一并推给掌柜。

“用这张邸报帮我包药材吧。”

“……”

“还有,换下来的次等药材一并打包好,我拿去帮你处理。”

“这……”掌柜的眼神游弋,明显心有不甘。

辛夷哪会不知他是个什么德性,哼笑一声,手敲了敲桌面。

“不肯?那我们开封府见。”

掌柜的肉痛得要死,可昨夜里亲眼看到广陵郡王称这位姑奶奶叫“小嫂”,关系非同一般。人家没有当场告发他已是恩德,他哪里再敢耍花招?

第6章 郡王不会杀我的

一辆驮货的平头驴车悄悄从孙家药铺的后院驶了出来,车辕上坐了个体态纤瘦的小娘子,怀抱药袋、伶俐带笑。

“慢行,慢行……”掌柜的跟在后头,拱手作揖。

“以后好好做人,老实点。”辛夷睥视过去,哼声:“但有下次,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是是是,一定改,一定改。”

掌柜的点头哈腰地笑应,内心却痛得滴血。

这小祖宗来一趟不打紧,他不仅奉上了几袋药材,还搭上了一头驴、一辆驴车,分文未取,这叫什么事?

掌柜的送瘟神一般将她送到门口。

辛夷摆摆手,“回去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改日还来?掌柜的啊一声,张着合不拢的嘴巴僵在原地,控制不住脸颊肌肉的猛烈抽搐……

……

“哼!又不老实。”对街酒家里,傅九衢懒坐二楼窗边的软榻上,眼波望着那辆驴车行走在马行街的车水马龙里。

蔡祁顺着他的视线探出脖子,只看到一个娇小的侧影。

他啧声戏谑,“俏肩如削,细腰若柳,皂衣罗裙,鬟无点翠……啧啧,九爷是山珍海味不要,好上一口清粥小菜了?”

这些诨话,也就蔡祁敢说。

蔡祁是清源郡开国侯的小儿子,打小就混,他和傅九衢、张巡同一年参加的武举,分列三甲,算是知交。而且,蔡祁和傅九衢同在皇城司任职,两家又沾点亲故。

因此,蔡祁在傅九衢面前说话常常没有分寸,嬉皮笑脸惯了,傅九衢听罢也没什么反应,只轻慢地哼笑。

“邸报的事,子晋怎么看?”

“进奏院那几个家伙,该挨板子了!”

张巡的死传得沸沸扬扬,蔡祁自然也听了不少的议论。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弄得流言蜚语混杂京城。可怜了行远兄……殉职昆仑关,还要遭受那些庸夫的羞辱……”

蔡祁说到这里,突地叹息,“不过,要怪也怪他家那个丑妻,要不是为了避她,行远兄又怎会死得那么凄惨?”

“抓了吧。”

轻飘的嗓音传入耳朵,像隔着一层汴水的雾。

蔡祁又是一愣,尬笑道:“人长得丑了些,纠缠自家夫婿,也不是什么掉脑袋的罪名。这样就去抓人,似乎……不太妥当?”

傅九衢修长的指节捏紧青瓷盏,眯眼看他。

“脑子被贼偷了?”

蔡祁愣了愣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朗声笑开。

“你是要抓进奏院的监官?这个好办。九爷你说,解职查办还是入狱审讯?或者,干干净净地宰杀了事?”

傅九衢轻拢大氅起身,“我见不得血腥。”

蔡祁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笑,跟着站起来,“明白明白,我们九爷宅心仁厚,温和良善……你放心,我会叮嘱弟兄们,动作干净点,别脏了九爷的手,诶……我说你上哪儿去呀?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傅九衢头也没回。

“重楼……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