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程苍冷斥一声，突然将辛夷推向背后那一条漆黑的甬道。
“郡王妃快走——”
声音未落，只见他骤然发力，身形快得如同疾风一般，掠起、扑出，一身轻甲在火光里撩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乍然扫过，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一支飞镖已然射向了高明楼的命门。
“主公！”
“啊！”
“砰！”
“咚——”
电光石火间，风声呼啸，咆哮、惨叫、重物落地，各种杂音齐齐地响起。
辛夷的身体失控般往后飞去，一路跌跌撞撞地退到甬道，才堪堪跌坐下来。
石洞里许久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动，画面仿佛被定格。
冷风灌过来，好似要将人的皮肉吹翻，刺入内腑。
“好身手。”高明楼轻笑一声，打破沉寂，胳膊慢慢地推出去，手稍稍一松，那个被他拉到面前做了盾牌的侍卫，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跌落在他的脚边，双腿无意识地抽搐两下，很快安静下来。
一滩乌黑的血，蚯蚓般慢慢从他的身下爬出来，渐渐蜿蜒成一条细流，看上去触目惊心……
“毒镖？”高明楼看着程苍冷硬的面孔，嘴角一勾，抖了抖还在冒烟的火枪筒，慢慢地装填子窠。
“第一侍卫也会用阴招？真是出人意料。”
程苍失手，是没有想到他会拉人挡死。
而这种鱼死网破的偷袭，一次不中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他面无表情地捂住被突火枪射中的胸膛，望着高明楼，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再毒的镖，也毒不过人心。”
高明楼瞥一眼脚下的尸体，眉梢一挑。
“为主人去死，是他的荣幸。我以为你应该了解他的心情才是？”
“不用废话。”程苍暗自咬牙，忍住身上的剧痛，双眼凛冽地看着他，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扶住腰刀。
“你最好一刀了结了我。否则，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好胆色！”高明楼不无遗憾地笑，“要是你肯弃暗投明跟了我，我饶你一命，再保你余生荣华富贵，如何？”
这个石洞整体面积不大，横竖约莫只有三丈左右。一个回合的交锋下来，彼此已然知道对方的斤两，在心里估算好了生死代价……
要是程苍没有中高明楼这一枪，高明楼加上两个侍卫，都不一定能杀得了他。可突火枪的威力着实厉害，枪膛里的子窠是用尖锐的铁器制成，程苍将辛夷推开，避免了她受到波及，自己身上却有多处被子窠的散弹击中。
即使他是一把最锋利的刀，此刻也被磨去了棱角。
“阿贵。”
石洞里温度很低。
高明楼的声音如同凝结了的冰渣。
“你送程侍卫一程。利索点！”
“是。”石贵是个粗莽武夫，凶狠敏捷，他冷冷笑着朝程苍杀过去。
程苍自是不会如他所愿，身子就地一滚，灵活得如同惊蛇入草，矫健异常，石贵连砍三刀不中，怒声大骂，不料程苍横刀扫回，恰好扫到他的肩膀。
石贵啊的一声惨叫，咬牙怒视，然后看着伤口，惊叫着倒下。
锋利的钢刀从他肩膀劈下去，差点卸掉他的膀子。
程苍也不比他好上多少，浑身上下都有突火枪打出来的伤口，胸膛、劲腰、大腿、胳膊……鲜血汩汩，染红身上的轻甲，和石贵搏斗时，耳后也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刀痕，延伸到脖子和肩膀，看上去极是可怕……
“程苍！”
辛夷被鲜血刺红了双眼，可方才男人动武，她紧紧地捏着匕首，根本就插不上手，更帮不上忙。
程苍望着她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叫你走……唉……”
辛夷心里的那根弦被怒火点燃，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把推开石贵，捂住程苍的伤口。
“你怎么样？”
“属下……没事……”
“你怎么这么傻？”辛夷对古时侍卫的忠诚是又钦佩又心疼，从身上掏出来之前准备的金创药，洒在程苍的伤口上，“他都说了，要用我的命来要挟傅九衢。所以，他不会杀我的，你为什么不听招呼，要跟他拼命？”
“属下宁死……也不愿让他……威胁郡王。”
“好一条忠犬。”高明楼冷冷笑着，鹰隼般盯住程苍，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你今天倒要看看，第一侍卫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主公……救我……”石贵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痛得失心疯一般叫喊，满脸挂着泪水，在地上滚着，叫着，狰狞而恐怖。
“主公，救救我……”
高明楼望他一眼，上前夺过辛夷手上的金创药，丢给石贵。
“高明楼！”辛夷按住程苍胸前的伤口，看着鲜血大股大股地从指缝里渗出来，失声痛呼着，面色幽暗地回过头，对着高明楼嘶吼咆哮，恨不得杀了他。
可眼睁睁看着石贵将药粉全洒在了肩膀，她红着眼，咬牙撕下裙摆，一圈一圈地替程苍包扎。
“你忍忍，没事的啊，我能救你，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
程苍身上的衣裳早已被血迹渗透。疼痛和失血让他的嘴唇变得乌青一片，可他没有像石贵一样惨叫，眉头微微松开，竟像是对着辛夷笑了一下。
“郡王妃……我相信你……医术无双……所以，你快走，不要管我……快走……你活着……可以救更多的人……”
“别说话！”辛夷沉声，扫他一眼：“你不要说话。我来想办法。”
第586章 久别重逢
辛夷冷着脸，就像看不到背后的高明楼，双手镇定而熟悉地替程苍包扎好伤口，又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塞到他的手上。
“用力捂住伤口，止血。”
程苍若有似无地叹口气，略略点头。
辛夷朝他点点头，这才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冷冷淡淡地看着高明楼。
“哥哥，你还记得我出嫁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一声哥哥将久违的记忆拉入脑海。
高明楼静默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南缰密林，那个飞雪覆盖下脸色苍白的女子，那个第一次骑大象惊喜乱叫的阿依玛，那个穿上新嫁衣害羞地被大花轿抬出驿馆的广陵郡王妃……
不同的画面里，是同一张脸，交替反复，激得他早已麻木的心脏，轻微的疼痛。
“我没有妹妹。”高明楼的声音凉薄，不带半分情感。
辛夷望着他冷冽的眼睛。
“你说过会带我回大理，说过要护我周全，现在变卦了？”
冷风激荡，卷起她凌乱的长发和衣裙。明明这么狼狈，双眼却澄彻有神，镇定如斯，高贵得与那个来自天家血脉的傅九衢如此相似。
高明楼打量她片刻，轻轻地笑一声。
“你倒是能屈能伸。怎么，硬的不行，准备来软的？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吃你那一套？阿依玛，你背叛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