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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658)

古有“洛阳牡丹,广陵芍药”的说法,端午时节,芍药芳馨,扬州年年有芍药花会,举世闻名,辛夷除了收购芍药炮制药材,更是插花闻香,不厌其烦……

“洛阳牡丹,广陵芍药。”

一方纸笺挂在花簇的枝头,是绢秀的小楷。

傅九衢手指捻起看一眼,放下去。

那天,他曾问过辛夷,“盛夏这么多花,为何独独偏爱芍药?”

辛夷说:“广陵芍药,芳香之美,气势之盛,恰如郡王。”

如果他是广陵郡王,该为这等赞誉而欣喜若狂。可惜,她眼里那个芍药般雍容华贵的男人不是他。

傅九衢沉着脸,转身要走,一抬头就看到床前挂檐上的龙舟香包,散发着芍药花的幽香……

“昨夜草堂红药破,独防风雨未成眠。”

他眯起眼怔忡片刻,喉头一阵发热,双脚不听使唤般走了过去。

芙蓉暖帐里是那个叫他又气又恨的女人。

她睡熟了,眉目如画,柔色香肌,小脸从薄被里探出来,乌发散落,侧卧软枕,石榴粉的轻软寝衣下,高隆的小腹像一座山丘,蜿蜒起伏,却是世上最伟大的一道弧线……

她肚子这么大了,可见遭了多少罪。

而他,居然和一个孕妇计较……

傅九衢莫名自责。

他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纤弱的女子,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勇敢去承受这样的身体变化,去孕育一个生命,这是牺牲般伟大的爱……

“嗯……”辛夷手抚着高高的肚尖,睡得很不安稳,想要翻身又极是受累,不舒服地蹙起眉头。

傅九衢弯腰托住她,想帮她翻身。

不承想,手刚触上去,辛夷就醒了。

她睁着惺松的眸子,“你回来了?”

声音轻柔,带点含糊的梦意,听似寻常,无尽亲切。

就好像白日里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傅九衢喉头一紧,声带懊悔,“我吵醒你了?”

辛夷轻唔,笑着想伸一个懒腰,突然嘶的一声,膝盖往上曲起,身子缩了起来,手往下探,却怎么也够不着……

傅九衢视线凝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辛夷:“我的脚,抽筋了。”

怀孕的诸多苦楚里,腿脚抽筋必定得算上一个,随着月份加大,抽筋的情况时有发生,要是九哥在身边,辛夷肯定要万般撒娇,将孕期积累的所有不满都对他作一遍……

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从来都是隐忍、独自解决。

以至于她都到孕晚期了,傅九衢成日看到的也只是一张微笑容颜,并不十分清楚她究竟承受了多少不便和辛苦……

第549章 魑魅魍魉

“怎么办?”傅九衢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看她苦着小脸,心跟着揪了起来,“让周道子过来?”

辛夷摇摇头,“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傅九衢:“我给你按一按?”

平常辛夷不让他碰,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也不好过份唐突,对着那一截白瓷般的小腿,双手轻轻放上去,有点无措。

辛夷睨着他,“嗯。”

傅九衢额头浮出一层细密的汗,没有听清她的意思,又问一句。

“我可以吗?”

辛夷垂着眼皮,“行,谢谢你。”

她的声音温柔随和,低着头,寝衣松松垮垮,一片细白的肌肤……

傅九衢轻微地吸了口气,坐在榻沿上,目光稍稍避开,双手慢慢放在她的小腿上,浅浅一摁。

“这里痛?”

辛夷握住他的手,往抽筋的部位挪了挪。

“这里,下去一点……”

“这里?”

“嘶……痛……轻点。”

“……很痛么?”

“嗯。”

“你忍忍。”

对辛夷来说,腿麻抽筋不是第一次,平常自己活动几下或是咬牙忍过去,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她从来不麻烦别人。

但让傅九衢这么伺候却是新奇的体验。笨手笨脚的男人,生怕弄痛了她,小心翼翼地下手,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凝重,紧蹙的眉头像是碰到了什么科研难题……

不得不说,别人按和自己按还是不一样。

辛夷舒服得时不时地吐气……

门外,几个丫头耳朵贴着窗户纸。

细听几句,臊得脑子嗡地一声,飞快地溜走了。

··

暮听轻吟,天水阁的灯火氤氲一片。

傅九衢很快掌握了方法,“好些了吗?”

辛夷浅阖着眼,“好多了……”

傅九衢:“还有哪里不舒服?”

辛夷长睫微颤,“不舒服的地方多了。”

傅九衢视线迟迟,审视她。

莫说怀那么大一个孩子,就算怀里揣一块大石头大概也得压出毛病来吧?

傅九衢沉了沉声:“往后有什么不舒服,只管叫我。不要一个人硬撑。你再坚强,我也不知道,不找人炫耀,有什么意思?”

这个理由绝了。

辛夷有些想笑,懒洋洋地扫他一眼。

“我好了。你去洗洗,快睡吧。”

傅九衢嗯一声,没有收手,身子也纹丝不动。

辛夷歪头,“怎么了?”

傅九衢打量她片刻,眼窝深邃,“今天的事,对不住你……”

辛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莞尔一笑,不以为然地道:“这点小事道什么歉?放心,我大人大量,没往心里去。”

在她看来,这个男人不欠她,不用非得照顾她的情绪。

傅九衢却像一个犯了错的丈夫,为自己那莫名其妙的醋意和毫无由头的占有欲而内疚。

“我没有契约精神。说好要控制情绪,互相体谅的……”

这是他的借口。

更多的理由,他说不出来。

他也无法告诉辛夷,此时此刻坐在她的床边,看着身受怀孕之苦的她,心里涌起来的不仅仅只是负气而去的内疚,而是一种生为人夫、人父,却没有尽到呵护责任,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她赔罪的深深无奈……

有那么一个冲动的瞬间。

他想抱住她,想留下来照顾她,

甚至想向那个男人妥协,认输——干脆承认自己就是他,他们从来就只是一个人。

不然,那种不属于他的歉意从何而来?如一把钢刀,将他的心窝破开一个大洞,飕飕地刮着冷风,让他寸步难行。

“你睡,我在这里守着你,以示惩罚。”

辛夷:“不用这样……”

“要的。”傅九衢低头看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说了你是我祖宗,得好好哄着的。”

辛夷:……

这段时间两人其实是保持着距离的,不远不近,是一种舒适的状态。而这个端午节,看似是狠狠闹了一场,可有些东西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不在乎的人,是闹不起来的。

不重要的事,更入不了彼此的眼。

就好像长久以来的某种默契和那一扇关闭的窗户纸,就这样被一个叫郁湄的小娘子,几个普普通通的粽子给捅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