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有六个月了,宽大的衣裙再也遮不住小腹的隆起。她走路也比以前更为缓慢和小心。
“慢点。”傅九衢突然伸出手来。
他看上去是想扶她一把,可这一用力却让身体本就不便的辛夷看不到地,双脚没有站稳就往前倒去,然后稳稳地落入他的怀里。
男子的胸膛,坚硬如铁,辛夷略微地失神,片刻听到头顶一声低笑,这才反应过来。
“你故意的?”
“我又不傻。”
“你当然不会承认。”
“狗咬吕洞宾……”
辛夷怒目扫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撑着腰慢慢在软凳上坐了下来。傅九衢轻轻地一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犯贱——
宁愿被她这样瞪来瞪去,也不愿意她无视疏远。
“好了,别生气。”傅九衢厚着脸皮坐近些,手臂从他背后绕过去,轻轻搂住她的腰。
“你月份大了,马车颠簸起来不安全。我护着你。”
他很规矩,手放在腰上只是呈保护的姿态,并不乱动,辛夷见他温情小意,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你不是说方娘子的案子有眉目了?”
傅九衢轻笑。
在他面前,这女子是没有风月之情的。
他一叹,“为了让我的娘子刮目相看,这阵子我可没少为此案操劳……”
辛夷微微侧目,不料他也恰好侧过脸来。两人本就坐得近,这么一望,脸唇几乎擦着对方而过,视线碰撞间,旖旎顿生。
辛夷睫毛轻颤:“能不能先说重点再邀功?”
傅九衢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涟漪,心情大好。
“贺五郎和方娘子这一对苦命鸳鸯,背负人命逃离家乡苟合八年,归根结底便是苟员外那个傻儿子的死——”
“佘算子别的事情不交代,这桩事情却是没有隐瞒,审了三天,就说了实情——”
神算子说,当年,是苟员外找到他,让他为自家的儿子选一房八字合宜的媳妇,一来冲喜,二来想要留个后代。而方娘子的父母爱财,这才相中了她。
“事实上,苟员外的傻儿子原本不傻……”
“不傻?”
“嗯。他年幼时曾遭人绑架,打坏了脑子,这才落下了病根。据我查实,员外的傻儿子常年泡在药罐子里,身子羸弱……”
傅九衢说到这里,懒洋洋地看着辛夷,笑了笑。
“我怀疑,他并不是被贺五郎打死的,而是本就疾病缠身,命不久矣,只是那一击,恰好诱发了死亡……”
辛夷被他揽住,身子坐得僵硬,听罢点点头。
“这么说,只要证明那个傻儿子是因病而亡,死因与贺五郎和方娘子无关,再有员外家找神算子做套骗婚,并未道出傻儿子有病的实情,那他二人的罪责或可减轻从无?”
顿了顿,她又望着傅九衢,又摇摇头。
“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员外家是断然不会承认的。就算有神算子作证,恐怕也是难办。”
傅九衢淡淡道:“没有难办的事,只看我想不想办。”
辛夷对上他苍穹般深幽的黑眸,眼波微动。
这一副傲娇笃定的模样,可不就是广陵郡王本王么?
第536章 九十一药铺
药铺的周围是星罗密布的各种店铺,胭脂首饰、成衣鞋袜、鞍马轿行、茶坊说书,应有尽有,是个十分热闹的街区。
二人出行低调,身边只有孙怀和四个侍卫两个丫头,从人潮汹涌的桥头经过,并没有引来太多的注意。
张大郎和良人迎了出来,要将他们引入内室。
傅九衢抬手阻止,“你们自去忙碌,不用理会我们。”
说罢他好兴致地笑着,伸手扶住辛夷,低头笑望。
“辛老板带我四处走走?”
辛夷朝良人点点头,众人看他夫妻和睦自是乐见其成,偷偷笑着走开。
药铺租赁下来才半个多月,但前期准备其实是从张大郎和良人下扬州就开始了,人员设备摆柜甚至是招牌都早已落实,所以才会有这么快的准备速度。
傅九衢前堂后院走了一圈,碰到的人都低着头,行个礼,不多言,不多问,一个个都极守规矩,让他不由得多看了辛夷一眼。
辛夷知道他想说什么,回以一笑。
药铺里的佣工工钱是比别家药铺要丰厚很多的,但用工前提包含有一个“保密协议”。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打听的不打听,凡是药铺里的事情,皆不可往外宣扬,包括他们的家人,否则需要支付数额不小的违约金。
白纸黑字签下的名字,伙计们都十分谨慎。
看着这个药铺里熟悉的种种,傅九衢欣然一笑,走到院墙边的小石槽边洗手,轻声调侃。
“不知道的以为你把汴京药坊搬了过来……”
辛夷道:“要是能搬,我就搬了。”
傅九衢洗干净手,突然回头,目光里有略微的异色。
“怎么不叫辛夷药坊了?”
在那块黑漆的店面匾额上,赫然写着“九十一药铺”四个大字。
“新地方,新气象,换个名字重新开始。”
辛夷淡淡地说着,见男人摊着湿渌渌的手看着自己,默默将帕子递上去给他。
傅九衢接过帕子,顺手放入怀里,然后在自己的衣襟上擦擦手,平静地一笑,“名字换来换去,可做不成品牌。”
辛夷疑惑地看着他收帕子的举动,“我早没了做品牌的初心。开医馆的目的是济世救人,虚名为次,我用不着。”
傅九衢轻轻地一笑:“这大格局。要是我父亲有你一半,不至于有今天……”
这个父亲当然指的是他现实的那个拥有跨国大企业大品牌的亲爹。
辛夷对他们父子关系不甚了解,兴趣也不大,伸手就问他要帕子。
“你不用就还给我。”
傅九衢:“不还。”
辛夷揪着眉头看他,见院子里有人走动,压低了声音,“你做什么?府里还少你一条帕子不成……”
傅九衢:“那不一样。这条是你亲手送给我的。”
辛夷:“???”
傅九衢:“别以为我不懂,古代女子的帕子香囊饰物等都是不能随便送人的。一旦送了,那便是定情之用……”
友情给他擦手,竟能引申出这么多的含义?
辛夷差点让他气笑。
“可我不是古代女子。”
“你是。”傅九衢黑眸烁烁生光,噙着几分笑,“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你哪一点不像古代女子?”
好家伙!
辛夷从来不知道这人会有如此无赖的一面。
不过一张帕子罢了,她懒得跟他扳扯,不冷不热地送他个白眼,掉头就进了屋子。
辛夷换店名的原因,其实与她嘴上说的都没有关系,除了纪念她和九哥的过往,最主要的是为了避免麻烦,在汴京,“辛夷药坊”太有名了。
名声这个东西,可以助人,也可以累人。眼下傅九衢主政扬州,此处又是淮东首府,几个行政管理中心都在扬州,太招人眼对他声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