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几个丫头鱼贯入内,一个个笑吟吟地侍候她梳洗。
“什么时辰了。”辛夷有点晕时间。
绿萼看她一眼,“卯时末了。”
辛夷默默地坐了片刻,一副木纳的模样。
“怎么不早些叫我?哥哥回来了吗?”
红豆笑盈盈地道:“少主早回来了。回屋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又出门去了。临走前特地吩咐我们,不要扰了姑娘休息……”
绿萼淡淡地看她一眼。
红豆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暴露了主子的行踪。
遂尴尬地笑,“姑娘,你看少主待你多好呀。”
“是呀。我真是太幸运了。”辛夷就像根本就瞧不见绿萼的小动作一般,双眼动也不动,即便对着窗口金灿灿的阳光,也是视若无睹。
绿萼默然地观察她片刻,心里暗叹。
好端端一个姑娘,可惜是个瞎子。
·
辛夷闲来无事,叫来桃玉和杏圆为她讲京中的故事……
红豆和绿萼也坐近听着,说得兴起笑声不断。
最让几个姑娘开怀的,便是开国侯府的蔡小侯爷和大曹府的曹大姑娘的事情。
这夫妇两个成婚后,大闹小闹不断,一个泼辣爱作,一个风流不改,那些鸡飞狗跳的事情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很是为汴京百姓提供了一些笑料和谈资。
“那蔡小侯爷成婚前便是宿花眠柳的小纨绔,也没有人管束他,遇上个没有容人雅量的曹大姑娘,那更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不过,蔡小侯爷以前有相好的姑娘,从来没有动过抬回府里做侧室的心思,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和曹大姑娘斗气,愣是不管不顾地要纳一房侧室。”
“那姑娘还是他少年时的小青梅……好似是家道中落才流落风尘的,可怜得很,听说还是樊楼的头牌姑娘呢……”
“曹大姑娘哪里肯依啊,在侯府闹了一阵,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那蔡小侯爷不仅不去曹府接人,索性连家也不回了……”
辛夷听桃玉说得兴高采烈,有点好笑。
这样的剧本可太熟悉了,狂撒狗血的小言情啊。
开国侯府肯定是不敢得罪大曹府的,可是这个时代男尊女卑,蔡祁要纳个妾,那是正当合理的事情,曹府即便心里不舒服,也不便阻止……
辛夷听到曹漪兰那些刚烈的事迹,对这个又嗲又作的大曹姑娘,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便到了后世,也不是每一个姑娘都有这般骨气的……
“听说了吗……樊楼发现碎尸,数不清的尸块……”
驿馆院里突然传来的声音,惊风火扯的,大白天也听得人毛骨悚然。
“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就泡在樊楼的大酒缸里,官府去了好多差爷……把整个楼阁都围了起来……”
“最可怕的不是碎尸,是那些尸块上,都涂有红褐色的油脂……”
“老天爷,是何方狂徒如此大胆?”
第377章 樊楼情事
驿馆院不怎么隔音,说的人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嘈杂不停。
桃玉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刚好说到曹大姑娘大闹樊楼,把蔡小侯爷的小青梅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顺便给人家身上泼了一身大粪的事情。
这意外的巧合,让桃玉瞬间面白如纸,身子僵硬着,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姑娘,这,这不会是曹大姑娘怒而杀人吧?”
辛夷好笑地摇摇头,温柔地道:
“曹大姑娘再是利害,那也是个姑娘家,你没听他们说,死的不知是何人,还有数不清的尸块吗?”
“呃,也是,吓死我了。”
院子里的人,还在大声说话。
可是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也说不出更多的线索,无非是添油加醋,或者是说一些与鬼怪相关的猜测……
“姑娘。”桃玉看一眼辛夷,恨不能捂住她的耳朵。“我去关上窗户,怪吓人的。”
辛夷紧紧抿嘴,好像也被吓住了一般。
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搜索——樊楼。
这个名字很是熟悉。
与樊楼相关的线索有哪些?
宋徽宗在樊楼挖地道私会名妓李师师?不不不,宋徽宗的皇祖父赵宗实还没有当皇帝呢,轮不到她……
如今的樊楼,除了是北宋东京酒楼之首,御诏的造酒作坊,东京最大的酒类批发商以外——它的头牌不是李师师,而是蔡小侯爷的小青梅。
凭着直觉,辛夷觉得又一个变数发生了。
她有些坐不住了。
“杏圆,我有些犯困,你们退下吧。”
睡到卯时才起,不到晌午饭点又困了。
红豆和绿萼虽然有些疑惑,但她一个瞎子本就无事可做,除了睡懒觉还有什么乐子呢?
“是。”
等人退下,辛夷借口要水叫来杏圆。
“把银霜给我带来。”
杏圆知道她是要和郡王联络,并无二话。
·
樊楼发现的那些诡异尸块,让这一座本就极赋盛名的酒楼,当即便成为了汴京城百姓的热议之地。
樊楼碎尸案,也成为了今年四月更改年号以来的第一个惊天大案。
案件消息不到晌午便传到了赵祯的案头。
同时,皇帝要求“查明案情,以安民心”的口谕,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开封府。
如今的权知开封府叫吕公弼,吕夷简的儿子,吕公绰之弟,今年二月才以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也是自皇祐四年受庞籍罢相一案影响,吕公绰自请罢府后,吕家的又一任大员。
吕大人接到官家口谕便带人直奔樊楼。
官差封锁和民间热议,让整条御街沸腾了起来。
傅九衢昨夜去了皇城司,马车从樊楼外的御街经过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在门口停轿的吕公弼。
吕大人上任不到四个月就发生这等大案,想必是焦头烂额,双脚还没有站稳,便带着师爷、推官几个大步往樊楼里去。
“段隋。”
“属下在。”
“几时了?”
“回九爷,快未时了。”
傅九衢嗯一声,“慢点。”
“是。”
马车放缓了速度,徐徐而行。
傅九衢隔着纱帘望向街面,双眸突地一凛。
他的视线锁定在迎面过来的一辆马车上。
那是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没有什么异样,可是,那一匹高大的骏马,却不是凡品。
自从后晋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好马便成了一种稀罕物,大宋十分缺乏。
本朝达官贵人出行乘轿者多,士大夫则是骑驴子和骡子,牛车和驴车的数量也远多于马车。
因此,会骑马出行的,大多是品级较高的官员,那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
马车的帘子微微掀开。
车的主人似乎也在看樊楼的热闹,傅九衢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男人,但由于光线的原因,却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马车移动很慢。
在两侧的人潮中慢慢地靠近,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