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汴京小医娘(440)

但她十分敏感,听到脚步声,乍然睁眼看到周忆柳,见鬼般尖叫一声。

“谁让你进来的?滚,滚出去!”

“来人!蒙柠呢,快把她给本宫撵出去。”

蒙柠立在殿门,叹息一声。

“周娘子是来探病的,娘子一个人冷清这么久,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张雪亦睁大眼睛,“你这个贱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本宫的主了?快,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撵出去!”

周忆柳轻轻一笑,“贵妃看起来是病得不轻。是好人是坏人都分不出来了呢。”

张雪亦冷冷盯着她,那张削瘦的脸刻薄恶毒,突然便啐了一口。

“狐狸精!不要以为你的肚子揣了龙种就比别人金贵,可以尽享官家宠爱……官家心里的人是我,只有我!”

一口唾沫吐到周忆柳的脸上,她眼里厉光愤而一闪,转瞬化成微笑,掏出帕子不慌不慢地擦干净。

“官家心里装着谁,妾身怎会不知?贵妃放心,妾身出身低贱,有自知之明,官家呀,不过是借妾身的肚皮装一装皇子罢了。等小皇子生下来,是要过继到贵妃身前养着的……”

张雪亦一怔,“此言当真?”

周忆柳道:“妾身骗你做什么?入宫这么久,妾身连个位分都没有,哪里配做皇子的母亲?”

张雪亦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但她病得久了,脑子有点糊涂,目光恍恍惚惚的浑浊不清。

“原来你只是帮我生儿子的女人……官家果然疼我,不疼你……官家只是借你的肚皮装一装小皇子……生出来就给我………”

周忆柳看着她一下气苦一下兴奋的憔悴模样,和和气气地道:“不过看贵妃这身子,妾身却是担心得紧,小皇子还得三月才会临盆,贵妃可得好好撑下去呀……”

“你在咒本宫短命?”张雪亦怒目看她。

“妾身不敢。”周忆柳迟疑一下,道:“妾身只是听说,张小娘子活着回来了……”

看到张雪亦脸上明显闪过的异彩,周忆柳赶紧闭上嘴,笑着转了话锋。

“瞧我就会胡说八道,人家现在不叫张小娘子了,现在是大理的相国千金,一般人……大概也请不动她看诊了吧。”

宫中太医来来去去已经为张雪亦看诊这么久,病情仍未有起色,但张雪亦不想死,更不想以这样一副尊容下葬,她心里对曾经将她拉离苦海的张小娘子有着近乎迷信一般的狂热,认为只要张小娘子来了,就能治好自己。

周忆柳这一番话,落入张雪亦耳朵里,无异于翻江搅海……

“她回来了?她没死。张小娘子回来了。”

张雪亦讶然般念叨着,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一个喜得糖果的孩子,说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张小娘子回来了,蒙柠,快,快去请官家来……我要找,找张小娘子,我要张小娘子……”

~~

福安院。

钱婆子掌着灯,长公主脸上焦急地张望着,一见辛夷被绿萼扶着走路那一抹纤瘦的影子出现,便巴巴地迎了上来。

“可怜见的,周道子也治不好你的眼睛吗?”赵玉卿是个把善良刻得在了毛孔里的老仙女。

她把辛夷当成了儿媳妇,那从此就是自家人,她就要护眼珠子似的护着她,哪怕是她身边的丫头绿萼,赵玉卿也不放心。

“这小丫头毛毛躁躁的,我看不太会侍候人的样子。”长公主将辛夷从绿萼手里抢了过来,亲自扶着辛夷,想了想又吩咐钱婆子。

“回头你拨两个手脚利索的丫头,让阿依玛带回去。这个天,一会冷一会热的,这身子可得好生养一养才行……”

辛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入了屋子便把自己准备的贺寿礼呈了上来。

“我眼睛不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这一盒是我从大理带来的香料,这一副是当年我眼睛尚好时绣的梵像,一份小小心意,恭祝长公主青春永驻,福寿安康。”

“好好。”长公主笑容满面地示意钱婆子拿东西收起来,又拉过辛夷的手,端详着她,说不出的慈爱。

“瞧瞧,多漂亮的一双眼睛呀。”

辛夷垂下头。

赵玉卿道:“我能不能问问,这是怎么弄的?”

辛夷微笑道:“前两年害了一场病,请了个庸医,吃药吃坏的。”

“唉,别怕啊好孩子,我们大宋的良医多不胜数,我回头都一个一个请回来给你瞧病,总归能治好的……即便是治不好,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好生过你的日子,没有人敢嫌弃你。说来,你看不到那些污浊事儿,也是福分。”

辛夷微笑点头,腼腆又小意。

这次回来她能明显感觉到赵玉卿对她更有善意,一是因为她本身是个善良的人。二是善良的人,天性怜惜弱小。

相比于以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张小娘子,眼前这个瞎了眼的阿依玛更让赵玉卿心疼。

就在福安院小坐这片刻,又是甜汤又是补品又是首饰的,钱婆子带着几个丫头忙前忙后,围着辛夷转,红豆和绿萼根本插不上手。

赵玉卿事无巨细地安排,生怕辛夷受了一点委屈,这让前来贺寿的周忆柳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和长公主相处多年,一直是她围着长公主转。大事小事,她做牛做马。

而辛夷在长公主的面前,棍子倒杵,活像一个祖宗,完全颠了个儿。

有那么一瞬,周忆柳恨不得自己早点瞎了才好。

府里陆续有宾客来贺寿,还有几个夫人是赵玉卿的手帕交,她不便一直陪着辛夷了。临出门走,赵玉卿特地叮嘱丫头把人侍候好,一步三回头,就跟把宝贝疙瘩搁屋里了一样。

周忆柳低低一笑,“阿依玛姑娘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辛夷微微侧头,“绿萼,是谁在同我说话?”

绿萼看一眼周忆柳,“是个大肚子的夫人。”

从周忆柳进门,就没有人为她介绍身份,绿萼是从大理来的,不认识她,这么说本没有什么问题。

可周忆柳肚子里怀着龙种,身份早不是当初,哪里听得这样不恭不敬的话?

她垮下脸,“大理来的丫头这么没有规矩?”

辛夷迟疑一下,对着周忆柳地方向说一声抱歉,又温声软语地对绿萼道:“你这丫头好生不会说话。不是告诉过你吗?大宋女子刚怀上身子的时候是不可以随便说出来的,要是冲撞了胎神,小则腹痛滑胎,大则胎死腹中……”

“你说什么?”周忆柳觉得她是故意的,可辛夷被她这么一唬,当即吓白了脸,整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过来,惶恐地扶着绿萼,连连告饶。

“夫人,对,对不住……我不会说话……”

周忆柳牙槽都紧咬了,面对的却是一团棉花。

那种挥拳打空气的感觉让她愤恨不已又无所适从。

周忆柳既希望她是张小娘子,可以亲眼看一看自己如今怀着龙种的风光,又不希望她是张小娘子,竟然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傅九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