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卿看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快步离开了五丈河。
在经过辛夷药坊的时候,她稍稍驻足片刻,眼前不由浮现出那少女模糊的面容,幽幽一叹。
“听说辛夷家的兰汤包卖得最好,你回头买些回去给府里的下人们,每人赏一包……”
“使得,使得。主子真是体恤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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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坊里。
傅九衢刚准备上马,就看到长公主的小轿,当即停了下来。
“爷。”孙怀笑着挤了挤眼睛,“小的听说长公主今儿个是来给你相看姑娘的,还听说那姑娘长得和张小娘子很有几分相似……”
傅九衢沉下脸,“转过身去。”
孙怀苦哈哈地转身,将屁股对着傅九衢。
傅九衢示意段隋,“竹竿炒肉。”
段隋一脸灿粒,“是。”
说着便撸袖子要打孙怀的屁股。
一看动手的人是段隋,孙怀就不干了,双手捂着屁丨股便跳将起来,段隋嘻嘻地笑着追上去。
两个人笑闹一团。
傅九衢面无表情地撩袍上马,漫不经心地打马离去。
对面酒家的楼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坐在面向大街的窗边喝酒,双眼炯炯有神关注着街面上的动静,一直到傅九衢骑马远去,他才抿嘴一笑。
“少主——”
门开了,一个小厮上前拱手,低声道:“阿依玛醒过来了。”
男子抬起眼皮,“石贵。”
“小的在。”
男子握住酒杯起身,“替我捎个信去长公主府,就说我从大理带来一匹汗血宝马,代父相赠。”
小厮怔愣一下,“用少主的官印吗?”
男子冷笑,面容在幽光里忽明忽暗。
“不然用你的?”
“……”
晌午时分,一封用汉文和僰文两国文字书写的帖子,传到长公主府,落款印鉴为大理国东川郡王高明楼。
信上的原话是这么说的,“父亲大人常赞郡王智勇双全,有雄才大略,在下甚为佩服。此驹是父亲大人从五千匹骏马中挑出来的佼佼者,特地交待在下入京后亲手赠与郡王。宝马配英雄,是在下和父亲心之所愿,望郡王笑纳。”
傅九衢抬眼,“马呢?”
段隋:“牵到马厩里了。门房本不敢收,但来人放下信件和马儿就跑了……”
傅九衢微微阖眸,“罢了,明日再还。”
段隋看他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迟疑道:“属下看过了,那马确实是好马。属下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马,可是,那高明楼为什么要给九爷送马呢?”
高氏在大理那是赫赫有名,是大理的世袭相国,堪称汉之董卓。
十年前,高相国废掉了荒淫无度的大理国王段素兴,拥立段思廉为帝。可谓是“上有从龙之功,下有民心相向”,在大理是无人可比的风光。
东川郡王高明楼便是高相国的儿子。
傅九衢思忖一下,淡淡轻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明日天一亮,你亲自把马送回驿馆。”
段隋应声,瞥一眼主子的表情,又饶有兴致地问:“属下听来一个小道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九衢徐徐掉头。
那凉丝丝的表情,让段隋身子僵硬一下,差点咬到舌尖。
“咳!”段隋一本正经地道:“启禀郡王,属下听说,这次大理使团入京,除了送来我大宋购买的马匹,还特地送来了侬智高的人头………”
第349章 杀人不用刀
侬智高的人头?
傅九衢微微扬唇,眼波不动地端起茶盏轻泯一口。
段隋并不在意他的反应。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听到什么事情,九爷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好片刻,段隋没有听到傅九衢的声音,憋得有点辛苦,又不太聪明地频频审视着主子的表情,想干大事的雄心再也按捺不住。
“属下倒有一想法。”
傅九衢笑了一下:“说。”
段隋道:“我猜这个东川郡王赠马的目的,是想九爷从中斡旋,免得回头在官家那里吃挂落。你想,这么久了,他们才把侬智高的脑袋奉到大宋,分明就是不把我大宋看在眼里嘛,官家心里能舒服……”
“不会说话就闭嘴。”傅九衢冷冷道。
段隋委屈:“不是您让我说的吗?”
傅九衢冷冷逼视他的眼睛。
段隋撇嘴,“是我嘴巴抽搐,自己发出的声音。”
傅九衢目光平静地扫过去,“世上有一种人,杀人从来不用刀。”
段隋:“属下明白,就是九爷您呗。”
傅九衢:“……”
段隋察觉他表情不对,呃一声,“难道不是?还有人比九爷更狠?”
傅九衢看他一眼,摇摇头,转而吩咐:“把今日从药坊带回来的糕点包上,我去瞧瞧三个孩子。”
眼下,一念和二念就在长公主府里念书,长公主很是疼爱他们,专门请了西席上门。
三念则是老样子,偶尔高兴了随两个哥哥读书,更多的时候,是缠着周道子学医。
段隋闻言笑嘻嘻应了。
一提到三小只,九爷的脸色就好看很多,这个时候,他们做属下的,日子也能跟着好过很多。
段隋喜孜孜地拎着糕点出门,尚未走过水榭,便见程苍从对面大步过来。
傅九衢停下脚步,朝段隋摆摆手。
段隋看看他俩对视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郡王。”程苍走到傅九衢面前,躬身行礼,“今日锦庄瓦子有个姑娘落水。”
傅九衢懒洋洋地听着,不甚在意的样子。
程苍打量着他,“属下派人查过了,是大理使团的人。蹊跷的是,那姑娘是从锦庄二楼掉下五丈河的,二楼本有半人高的护栏,正常人还得翻越才能跃下,她一个瞎子是怎么掉下去的?还有一事……”
他观察着傅九衢的表情。
“那个姑娘与小娘子长得极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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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鸿胪寺执掌的北宋中丨央客馆,又称驿馆,这里是用以招待周边各国使节的地方,长期住着高丽、大理、西夏、回纥、辽国等国来的使者。
高明楼进门的时候,青帷纱帐半掩半开,床上躺着一个女子,阖着眼睛,小脸儿埋在被子里,好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半点声息。
他看一眼,皱眉,“头发没有晾干,为何就睡下了?”
随行的丫头正在屋子里收拾姑娘换下来的衣裳,闻言吓了一跳,回头便蹲身行礼请安。
“少主恕罪,阿依玛说她头痛犯困……”
“她说如何便如何?”高明楼沉下脸来,“自去领罚。”
“是!”丫头不敢吭声,默默地退了下去。
青帷白纱的帘子微微一荡。
高明楼走上前去,俯身看向被子里的女子。
一张小脸在氤氲的灯火下,眉目如画,正是花朵般娇嫩的年纪,肤色却苍白如纸,如同一只被人剪掉了翅膀的小鸟,有着出众的美貌,却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哪怕睡着了,眉头也是紧紧皱起,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